送一束玉蘭花

藝術(shù)節(jié)前一周，校園里彌漫著忙碌的氣氛。走廊上貼滿了色彩斑斕的海報，各個社團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自己的節(jié)目。程予南抱著畫板匆匆穿過人群，向美術(shù)教室走去。自從上次宋卿建議他參賽后，他幾乎每天放學(xué)都會去那里完善作品。

拐角處，一陣熟悉的說話聲讓程予南停下腳步。他悄悄探頭，看見宋卿正和幾個學(xué)生會干部站在樓梯口討論什么。文藝部部長蘇夢手里拿著一疊文件，眉頭緊鎖。

"舞臺背景設(shè)計又被駁回了？"她聲音里帶著不滿，"我們已經(jīng)改了三次了！"

宋卿接過文件快速瀏覽："色彩太暗，校長的意見很明確。藝術(shù)節(jié)要體現(xiàn)青春活力。"

"但我們的主題是'古典與現(xiàn)——'"

"改用明色調(diào)，保留構(gòu)圖。"宋卿打斷她，聲音不容置疑，"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新方案。"

蘇夢張了張嘴，最終只是點點頭，帶著其他人快步離開。宋卿獨自站在原地，揉了揉太陽穴。他挺直的背脊微微彎曲，露出一個疲憊的表情。程予南屏住呼吸，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宋卿——不再是那個永遠從容不迫的學(xué)生會主席，而只是一個疲憊的普通學(xué)生。

宋卿突然抬頭，目光直直看向程予南躲藏的角落。程予南慌忙后退，卻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消防栓，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誰在那里？"宋卿的聲音瞬間恢復(fù)了往日的冷靜。

程予南硬著頭皮走出來："是、是我..."

看到是他，宋卿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些："程予南。"他叫出這個名字的方式讓程予南心跳加速，"你在這里做什么？"

"去...美術(shù)教室。"程予南舉起畫板作為證據(jù)，"我的參賽作品..."

宋卿點點頭，目光落在畫板上："完成了嗎？"

"還差最后一點細節(jié)..."

"我可以看看嗎？"

程予南僵住了。他的畫就夾在畫板最上面，只要翻開就能看到——那朵藏在樹葉間的玉蘭校徽幾乎是對宋卿的明目張膽的暗示。他咬了咬下唇："還...還沒完成..."

宋卿挑了挑眉，但沒有堅持："好吧。期待最終作品。"他看了看手表，"我得去開會了。"

程予南點點頭，看著宋卿轉(zhuǎn)身離開。走出幾步后，宋卿突然回頭："對了，明天下午三點，美術(shù)教室，終審彩排。所有參賽者都要到場。"

"我會去的。"程予南輕聲承諾。

直到宋卿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程予南才長出一口氣。他低頭看著畫板，猶豫了一下，還是翻開了最上面的那張紙——他的參賽作品《校園玉蘭》完好地夾在那里。畫面中央是一株盛開的玉蘭樹，陽光透過花瓣灑在地上；右下角的樹葉間，那枚小小的玉蘭?；杖綦[若現(xiàn)。

程予南用手指輕輕撫過校徽的位置，心跳仍未平息。剛才那個疲憊的宋卿與平日完美的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卻莫名讓人覺得...更真實，更親近。

美術(shù)教室里空無一人。程予南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開始調(diào)整畫作的最后細節(jié)。他用極細的筆尖加深了?；盏妮喞?，又在花瓣上添加了一些幾乎看不見的紋理。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畫紙上，那朵玉蘭仿佛真的在發(fā)光。

"畫得真好。"

程予南手一抖，差點把顏料打翻。他抬頭看見周明陽靠在門框上，一臉壞笑。

"你嚇死我了！"程予南抱怨道，"怎么不出聲啊？"

"我敲了門的，你太投入沒聽見。"周明陽走過來，俯身看他的畫，"哇，這水平可以??！怪不得敢報名。"

程予南不好意思地笑笑："還行吧..."

周明陽突然湊近："等等，這是什么？"他的手指指向那枚隱藏的校徽。

程予南的心跳漏了一拍："就...校徽啊。"

"為什么特意畫這個？還藏得這么隱蔽..."周明陽瞇起眼睛，突然恍然大悟，"哦——是宋卿的?；諏Σ粚?？你畫的是他戴的那枚！"

"小聲點！"程予南慌張地看了看門口，確認沒人后才壓低聲音，"不是...就是普通的?；?.."

周明陽直起身，抱著手臂："程予南同學(xué)，你知不知道你撒謊時會摸耳朵？"

程予南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正無意識地揉搓著左耳垂。他立刻放下手，臉漲得通紅。

"承認吧，你就是喜歡他。"周明陽聳聳肩，"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沒有..."程予南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只是...覺得那枚校徽很好看..."

"嗯哼。"周明陽不置可否，"所以明天終審他會看到這幅畫？"

程予南點點頭，胃里突然翻騰起來。如果宋卿發(fā)現(xiàn)了那枚?；眨瑫趺聪?？會覺得他奇怪嗎？還是會...明白其中的含義？

"祝你好運。"周明陽拍拍他的肩膀，語氣突然認真起來，"不過說真的，無論結(jié)果如何，這幅畫本身已經(jīng)很棒了。"

程予南感激地看了好友一眼："謝謝。"

第二天下午，程予南抱著裝裱好的畫作站在美術(shù)教室門口，遲遲不敢進去。教室里已經(jīng)聚集了十幾名參賽者，三位美術(shù)老師正在前排布置評審席。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程予南？"文藝委員林小雨迎上來，"你的作品呢？"

程予南小心翼翼地把畫遞給她。林小雨接過來，眼睛一亮："哇！這絕對能獲獎！"她轉(zhuǎn)身把畫交給一位美術(shù)老師，"老師，這是我們班的參賽作品。"

老師接過畫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構(gòu)圖和色彩都很出色。先放在那邊吧，待會統(tǒng)一評審。"

程予南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教室一側(cè)已經(jīng)擺放了二十多幅作品。他走過去，把自己的畫靠在墻邊，然后找了個角落坐下。

參賽者們?nèi)齼蓛傻亟徽勚?，氣氛輕松愉快。程予南卻緊張得手心冒汗，眼睛不斷瞟向門口——宋卿還沒來。

"同學(xué)們安靜一下。"一位美術(shù)老師拍拍手，"評審馬上開始。請各位按順序介紹自己的作品，時間控制在兩分鐘內(nèi)。"

評審進行到一半時，教室后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程予南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整個教室的氣氛都微妙地變了，幾個女生開始小聲交頭接耳。

宋卿輕手輕腳地走到前排，在評審席旁邊的座位坐下。他今天穿著整齊的校服，胸前的玉蘭?；詹恋蔑?。程予南的目光無法控制地追隨著那個挺拔的背影，直到輪到他上場。

"下一位，高二(7)班程予南，《校園玉蘭》。"

程予南站起來時腿有些發(fā)軟。他走到自己的畫前，清了清嗓子："這...這是我畫的校園正門那株玉蘭樹..."

聲音太小了。他看見評審老師皺了皺眉，于是提高音量："我嘗試捕捉清晨陽光透過花瓣的效果，表現(xiàn)...表現(xiàn)玉蘭的純潔與生命力。"

"技法很成熟。"一位女老師點點頭，"你學(xué)畫多久了？"

"從小喜歡...但沒有正規(guī)學(xué)過。"程予南回答，余光瞥見宋卿正專注地看著他的畫。

"構(gòu)圖很有層次感。"另一位老師評價道，"尤其是光影處理，非常自然。"

程予南微微鞠躬："謝謝老師。"

他正要回到座位，一直沉默的宋卿突然開口："能說說創(chuàng)作靈感嗎？"

程予南的心跳驟然加速。宋卿的目光平靜而深邃，像是能看透他所有秘密。他咽了咽口水："就是...偶然看到那棵樹，覺得很美..."

宋卿點點頭，沒再追問。程予南逃也似地回到座位，心跳如雷。接下來的評審他幾乎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宋卿會不會發(fā)現(xiàn)那枚隱藏的校徽。

評審結(jié)束后，參賽者們被請到教室外等候結(jié)果。程予南靠在走廊窗邊，望著遠處的玉蘭樹發(fā)呆。周明陽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遞給他一瓶水。

"怎么樣？"周明陽問，"緊張嗎？"

程予南接過水喝了一口："快嚇死了..."

"我看到宋卿了。"周明陽壓低聲音，"他好像對你的畫特別感興趣。"

程予南差點被水嗆到："真的？"

"嗯，你下臺后他還特意走過去又看了一遍。"周明陽眨眨眼，"說不定能拿一等獎呢！"

半小時后，結(jié)果公布了。程予南的《校園玉蘭》獲得二等獎。一等獎是一幅校園全景水彩，技法確實更加精湛。程予南并不失望——二等獎已經(jīng)遠超預(yù)期。

"獲獎同學(xué)請留下來參加頒獎彩排，其他人可以回去了。"林小雨宣布道。

周明陽用力抱了程予南一下："恭喜！我得回去上自習(xí)了，明天頒獎典禮見！"

程予南點點頭，跟著其他獲獎?wù)呋氐浇淌?。美術(shù)老師正在講解頒獎流程："明天藝術(shù)節(jié)開幕式后直接進行頒獎，一等獎由校長頒發(fā)，二等獎由學(xué)生會主席頒發(fā)，三等獎由美術(shù)組長頒發(fā)。"

程予南的心跳又加快了——宋卿要給他頒獎？

"現(xiàn)在我們來彩排一下。"老師繼續(xù)說道，"請各位獲獎?wù)甙疵握竞谩?

彩排進行得很順利。程予南只需要走上臺，接過宋卿手中的證書，然后握個手，合影留念。但即使是這樣簡單的流程，他也緊張得手心冒汗——尤其是當宋卿站在他面前，微笑著伸出手時。

"恭喜。"彩排中，宋卿輕聲說。

程予南的手在接觸到宋卿掌心的瞬間像觸電一樣顫抖了一下。宋卿的手干燥溫暖，指節(jié)分明，握力恰到好處。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紅著臉點點頭。

"正式頒獎時記得微笑。"宋卿松開手，嘴角微微上揚，"別這么緊張。"

程予南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感覺面部肌肉完全不聽使喚。宋卿看了他一眼，突然輕笑出聲："算了，自然點就好。"

正式頒獎那天，整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都聚集在禮堂里。程予南穿著最整潔的校服，站在后臺候場。透過帷幕的縫隙，他能看到臺下黑壓壓的人群和前排就座的校領(lǐng)導(dǎo)。宋卿正在臺上發(fā)言，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傳遍整個禮堂，沉穩(wěn)有力。

"下面公布繪畫比賽獲獎名單。"宋卿念完開場白，開始宣布結(jié)果，"三等獎，高一(4)班張雨欣..."

程予南深呼吸幾次，試圖平復(fù)劇烈的心跳。當聽到自己的名字時，他差點沒反應(yīng)過來。

"二等獎，高二(7)班程予南，《校園玉蘭》。"

掌聲中，程予南走上舞臺。燈光很亮，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瞇著眼看向前方，宋卿正站在頒獎臺旁，手里拿著證書和獎牌。

程予南走到宋卿面前，兩人距離近得他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宋卿微笑著將證書遞給他，然后拿起獎牌——那是一枚金屬制的藝術(shù)節(jié)紀念章，上面刻著小小的玉蘭花紋樣。

"恭喜。"宋卿輕聲說，將獎牌掛在他脖子上。微涼的金屬貼在皮膚上，程予南卻感覺整個人都在發(fā)燙。

按照彩排流程，接下來他們應(yīng)該握手合影。但當程予南伸出手時，宋卿卻做了一個意外的動作——他輕輕拍了拍程予南的肩膀，然后才握住他的手。

"畫得很棒。"宋卿低聲說，聲音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尤其是那枚?；铡?

程予南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發(fā)現(xiàn)了！他怎么會——

"看鏡頭。"宋卿提醒道。

程予南這才注意到攝影師已經(jīng)準備好拍照。他僵硬地轉(zhuǎn)向鏡頭，嘴角抽搐著試圖微笑。閃光燈亮起的瞬間，他感覺宋卿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按了一下，快得像是錯覺。

合影結(jié)束后，程予南暈乎乎地走下臺，甚至忘了鞠躬。回到座位上，他仍然能感覺到脖子上獎牌的重量和掌心殘留的溫度。周明陽從后排湊過來，興奮地拍他的背：

"太棒了！我看到宋卿跟你說了什么？"

程予南搖搖頭，還沒從震驚中恢復(fù)過來："他說...他說我畫得很好..."

"就這樣？"周明陽有些失望，"沒提?；盏氖拢?

程予南咬了咬下唇："他...他發(fā)現(xiàn)了。"

"什么？！"周明陽差點喊出聲，又趕緊壓低聲音，"然后呢？他說什么了？"

"就說...畫得很棒..."程予南喃喃道，低頭看著手中的證書。評委評語一欄寫著："構(gòu)圖精巧，細節(jié)豐富，尤其是光影處理和隱藏元素的設(shè)計，展現(xiàn)了作者敏銳的觀察力。"

隱藏元素...所以評委們也發(fā)現(xiàn)了那枚?；眨康麄儾粫滥敲缎；盏奶厥庖饬x，只有宋卿...只有宋卿可能明白。

藝術(shù)節(jié)接下來的活動程予南幾乎沒看進去。他的思緒不斷回到那個瞬間——宋卿說"尤其是那枚?；?時的表情，平靜中帶著一絲程予南讀不懂的情緒。是驚訝？是困惑？還是...喜悅？

頒獎典禮結(jié)束后，學(xué)生們陸續(xù)離開禮堂。程予南慢吞吞地收拾東西，不確定自己想不想遇到宋卿。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畫里的?；债嫷煤芟瘛！猄"

程予南盯著這條短信看了足足十秒鐘，然后猛地合上手機，像是怕被別人看見。S...宋卿的首字母。他怎么會有自己的號碼？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程予南把手機緊緊攥在手里，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窗外，一株玉蘭樹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潔白的花瓣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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