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交鋒

瑞士邊境的雪下得悄無聲息。江柏麗站在圣莫里茨療養(yǎng)院對面的松林中，狙擊鏡里的十字準心穩(wěn)穩(wěn)框住三樓某個窗口。那里偶爾會閃過一道人影，蒼白得像幽靈。

"熱成像確認，房間里有兩個人。"祁臨的聲音從耳機傳來，還帶著重傷初愈的沙啞，"一個躺著，一個站著。"

江柏麗調(diào)整焦距，雪花在鏡片上凝結(jié)成霜。三天前，他們從蘇黎世一路追蹤至此，每一步都踩在陸未易布下的死亡陷阱邊緣——火車站里的毒針、租車行的炸彈、甚至酒店房間里的神經(jīng)毒氣。

"站著的那個體型像陸未易？"

"不，太瘦小了。"祁臨停頓片刻，"可能是護士。"

江柏麗咬掉手套，直接用凍得發(fā)紅的手指扣上扳機。零下十五度，風速每秒八米，濕度74%——完美狙擊條件。但她遲遲沒有開槍。

"柏麗？"祁臨的聲音變得緊張，"你看到什么了？"

狙擊鏡里，那個蒼白人影突然坐到窗前。即使隔著三百米和二十年的時光，江柏麗依然瞬間認出了那雙眼睛——母親的眼睛。

她的呼吸凝滯在胸腔。母親還活著，但那張曾經(jīng)美麗的臉現(xiàn)在像破碎的瓷器般布滿細紋，左眼下方有一道猙獰的疤痕一直延伸到頸部。

"計劃變更。"江柏麗的聲音像是另一個人發(fā)出的，"我要進去。"

"太危險了！那里至少——"

她摘掉耳機，任由祁臨的警告消散在風雪中。手槍上膛的聲音驚飛了幾只烏鴉，它們撲棱棱飛向灰暗的天空，像撒了一把煤渣。

療養(yǎng)院的前臺空無一人。江柏麗踩著大理石地面走向電梯，高跟鞋在寂靜中敲出危險的節(jié)奏。監(jiān)控攝像頭隨著她的移動緩緩轉(zhuǎn)動，卻在即將捕捉到正臉時突然熄滅——祁臨在遠程支援。

三樓走廊彌漫著消毒水與某種草藥混合的古怪氣味。309室門前，江柏麗停下腳步，聽見里面?zhèn)鱽淼吐暤慕徽劊?/p>

"今天感覺好些了嗎，蘇女士？"是個年輕女聲。

"他...什么時候來？"母親的聲音虛弱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讓江柏麗瞬間濕了眼眶。那個聲音曾在她兒時的噩夢中唱搖籃曲。

"陸先生說——"

江柏麗踹開門時，年輕護士正往母親手臂注射某種藍色液體。針管掉在地毯上，滾到她腳邊。

"出去。"江柏麗舉起消音手槍，"三秒。"

護士奪門而逃。病床上的母親緩慢轉(zhuǎn)頭，渾濁的眼神逐漸聚焦："小...柏？"

二十年積攢的話語全部堵在喉嚨。江柏麗跪在床前，發(fā)現(xiàn)母親手腕上密密麻麻全是針孔，頸后植入了一個微型芯片，正規(guī)律地閃爍著紅光。

"他把你...當實驗品？"她的聲音顫抖得不像自己。

母親枯瘦的手指撫上她的臉，觸感像干燥的落葉："你長得...真像臨淵..."

走廊突然響起警報。江柏麗迅速檢查病房——衣柜里掛著母親的外套，口袋里有張皺巴巴的照片：九歲的自己站在父母中間，背景是陸未易家的花園。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筆跡寫著：「別相信記憶」。

"媽，我們必須——"

"走不了..."母親掀起病號服，露出腹部連接的導管和輸液泵，"這些...維持生命..."她突然抓緊江柏麗的手，力氣大得驚人，"聽好...陸未易不是主謀...他只是'醫(yī)生'的傀儡..."

"醫(yī)生是誰？"

一聲槍響打斷了她。子彈穿透門板擊中床頭，母親胸前的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警報。江柏麗翻滾到窗邊，看見三名武裝分子沖進走廊。

"祁臨！我需要——"

玻璃爆裂，一名狙擊手從對面屋頂墜落。耳機里傳來祁臨的咳嗽聲："東側(cè)清空了...西側(cè)樓梯...有六個人上來..."

江柏麗拖起床頭柜堵住門，轉(zhuǎn)身時母親正掙扎著拔掉輸液管，暗紅色的血液立刻浸透了被單。

"芯片..."母親喘息著指向床頭按鈕，"按下它...整個樓層...會麻醉..."

又一波子彈穿透門板。江柏麗按下按鈕的瞬間，走廊傳來人體倒地的悶響。但母親也開始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不！"江柏麗抱住她，"這是什么鬼東西？"

"自由..."母親露出扭曲的微笑，從舌底取出一個微型存儲器塞進她手中，"給你父親...報仇..."

監(jiān)護儀變成一條直線。江柏麗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輕輕合上母親的眼睛。走廊上傳來靴子踢開障礙物的聲音。

"柏麗！防火梯！現(xiàn)在！"祁臨在耳機里大喊。

她最后看一眼母親平靜的面容，翻身跳出窗戶。防火梯上已經(jīng)結(jié)了冰，她滑到二樓平臺時，看見祁臨正在下方與兩名守衛(wèi)搏斗。他的動作比平時遲緩——肩傷未愈。

江柏麗直接跳下，高跟鞋踹中一名守衛(wèi)的頸椎。另一名守衛(wèi)的匕首劃破祁臨腹部時，她的子彈已經(jīng)穿過那人眉心。

"你該...待在狙擊點..."她喘著氣撕開祁臨的襯衫檢查傷口。

祁臨蒼白著臉舉起一個控制器："拿到...樓層平面圖了...地下室...有實驗室..."

他們跌跌撞撞穿過灌木叢，身后療養(yǎng)院突然響起一連串爆炸。江柏麗回頭，看見三樓所有窗口都噴出火焰——有人銷毀了證據(jù)。

兩公里外的安全屋里，江柏麗給祁臨縫合傷口的手格外穩(wěn)定，眼神卻空洞得像暴風雪后的荒原。

"芯片里有什么？"祁臨忍著痛問。

江柏麗插入存儲器，屏幕上跳出數(shù)百段視頻文件。最早的日期是父母"車禍"前一周，標題是《神經(jīng)編碼移植實驗記錄》。

第一段視頻中，母親被綁在椅子上，陸未易站在她身后："蘇雯，再抵抗的話，你永遠見不到女兒了。"

"你們休想...用我的研究...控制那些特工..."母親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堅定，"臨淵已經(jīng)...把名單..."

視頻突然中斷，跳轉(zhuǎn)到另一個畫面：陸未易對著鏡頭說："今天是江臨淵的處決日。可惜他至死都相信，配合我們就能保住妻女性命。"

江柏麗關(guān)掉視頻，走到窗前點燃一支煙。雪已經(jīng)停了，月光照在她半邊臉上，像戴了張銀質(zhì)面具。

"郵輪明晚啟航。"她突然說，"我要上去。"

祁臨掙扎著坐起來："那是自殺！現(xiàn)在陸未易肯定——"

"他殺了我父親。"江柏麗轉(zhuǎn)身，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可怕，"把我母親變成實驗品二十年，還讓我對他感恩戴德。"她掐滅煙頭，"我要親眼看著他死。"

祁臨沉默片刻，從背包取出一個金屬箱："那就用這個。"

箱子里是一套精密的手術(shù)工具和幾管藍色藥劑——與護士給母親注射的一模一樣。

"神經(jīng)逆轉(zhuǎn)劑。"祁臨解釋，"我偷了'醫(yī)生'的樣品。它能暫時抵抗控制信號，但副作用..."

"會怎樣？"

"記憶混亂，可能伴隨劇烈頭痛。"祁臨猶豫了一下，"你母親...是研發(fā)者之一。她后來試圖毀掉實驗數(shù)據(jù)，所以被..."

江柏麗拿起一管藥劑對著燈光觀察："這東西對陸未易有效嗎？"

"不，這是給我們的。"祁臨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如果我們想混進郵輪不被洗腦的話。"

次日黃昏，翡翠號郵輪停泊在公海，燈火通明宛如海上宮殿。江柏麗挽著祁臨的手臂走上舷梯，她穿著珍珠白的禮服裙，頭發(fā)染成了淺金色，完美扮演著俄羅斯軍火商的女伴。

"記住，"祁臨在她耳邊低語，"舞會開始后一小時，'醫(yī)生'會在賭場VIP室露面。那是唯一機會。"

江柏麗微笑著捏了捏他的手臂，指甲卻深深掐進他肌肉里。昨晚注射的藥劑讓她整夜頭痛欲裂，恍惚中總看見母親站在床角。但比起痛苦，更讓她不安的是那些閃回的片段記憶——五歲時被帶去某個實驗室，九歲"車禍"后陸未易給她注射的"鎮(zhèn)靜劑"...

宴會廳里，香檳與珠寶的光芒交相輝映。江柏麗在人群中尋找陸未易的身影，卻先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宴安。

他穿著侍者制服站在酒水臺后，右眼周圍還有爆炸留下的疤痕。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宴安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他沒死？"祁臨震驚地低語。

江柏麗卻注意到宴安左手小指不自然地僵直——組織內(nèi)部表示"極度危險"的暗號。她剛想警告祁臨，全場燈光突然暗了下來。

聚光燈打在中央樓梯上，陸未易挽著一位戴面紗的女人緩步而下。即使隔著面紗，江柏麗也瞬間認出了那個走姿——是母親！但怎么可能？她親眼看著母親...

"歡迎各位參加這次特殊拍賣。"陸未易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大廳，"在展示今晚的特別拍品前，請允許我介紹我的研究伙伴——蘇雯女士。"

面紗揭開的瞬間，江柏麗幾乎驚叫出聲。那張臉確實是母親的，但眼神空洞得像玩偶，嘴角掛著不自然的微笑。

"如各位所見，"陸未易輕撫女人的臉頰，"神經(jīng)編碼技術(shù)已經(jīng)成熟到可以完整移植人格記憶。今晚的幸運買家將獲得三百名頂級特工的絕對忠誠——當然，是通過他們的大腦宿主。"

大廳響起禮貌的掌聲。江柏麗死死抓住祁臨的手，指甲幾乎嵌入他皮肉。那絕不是母親，只是個披著母親皮囊的怪物。

"我們必須離開，"祁臨突然緊張起來，"這是個陷阱。你母親...真的已經(jīng)..."

就在這時，"蘇雯"突然轉(zhuǎn)頭直視江柏麗的方向，嘴唇無聲地動了動。讀唇語是特工必修課，江柏麗清楚地辨認出那句話：「芯片在鋼琴里」。

陸未易似乎也注意到了異常，示意保安靠近江柏麗所在的區(qū)域。祁臨立刻拉著她滑進舞池，在人群中穿梭。

"去賭場，"他在她耳邊說，"原計劃不變。"

江柏麗卻掙脫他的手："你先去。我馬上跟上。"

沒等祁臨反應，她已經(jīng)朝大廳角落的三角鋼琴走去。琴凳上坐著個盲人樂師，正在演奏肖邦的夜曲。江柏麗假裝跌倒扶住鋼琴，迅速摸索內(nèi)部——果然在低音區(qū)后面摸到一個微型裝置。

盲人樂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小姐，您掉了這個。"他塞給她一張紙條，繼續(xù)若無其事地演奏。

江柏麗躲到立柱后展開紙條，上面是母親熟悉的筆跡：「B2艙室 通風管道 真相」。字跡新鮮，墨跡未干。

賭場方向突然傳來騷動。江柏麗看見祁臨被四名警衛(wèi)圍住，其中一人正拿著掃描儀檢查他的面部——身份暴露了！

她本能地摸向大腿綁帶上的手槍，卻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嗓音：

"我教過你什么，柏麗？感情用事是致命的。"

陸未易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手中小巧的電磁脈沖槍抵住她的后腰："現(xiàn)在，我們?nèi)タ磮龊脩颉ｊP(guān)于你親愛的祁臨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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