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的指尖還殘留著蒲公英絨毛的觸感,下墜時帶起的風將那些細軟的金芒吹散在四周。黑暗像粘稠的蜜糖般包裹著她,耳畔只有液體晃動的輕響,仿佛有人在不遠處攪動一池星光。
突然,她的后背觸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不是地面,更像是某種弧形的表面。青璃勉強撐起身子,手掌按在冰涼光滑的材質上,觸感介于玉石與琉璃之間。四周的黑暗漸漸褪去,露出暗紅色的天穹,像被血浸透的綢緞低垂在頭頂。
焦黑的土地向遠處延伸,鑲嵌著無數(shù)玉質化的骨骼。那些骨骼泛著詭異的青白色,表面爬滿細密的黑色紋路,像是被什么侵蝕過。風卷著灰燼從她腳邊掠過,帶起細微的嗚咽聲,仿佛這片土地本身在呻吟。
“這是……”青璃的呼吸凝滯了一瞬。
“洪荒戰(zhàn)場。”一個聲音從她身后傳來,語調與她自己的嗓音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幾分陰冷的回響。
青璃猛地轉身。
黑袍人站在三步之外,寬大的兜帽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蒼白的下頜和微微上揚的嘴角。那人的袖口垂落,露出的指尖與她如出一轍——同樣的纖細,同樣的掌紋,甚至指甲邊緣那一道幾乎不可見的月牙痕都分毫不差。
“你——”青璃的喉嚨發(fā)緊。
黑袍人輕笑了一聲,抬手摘下了兜帽。
青璃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張與她完全相同的臉。
“很意外?”黑袍人歪了歪頭,發(fā)垂落的弧度都與她分毫不差,“我們本該是一體的,可惜……”她向前邁了一步,腳下的焦土突然蠕動起來幾具玉質尸骸的指節(jié)咔咔作響,像是被什么力量牽引著,“你只是被剝離出來的那部分——干凈的、無用的部分。”
青璃后退了半步,腳跟撞上一塊凸起的骨殖。她下意識地低頭,發(fā)現(xiàn)那是一截手骨,指節(jié)處纏繞著熟悉的混沌鎖鏈——與太上老君后頸浮現(xiàn)的紋路一模一樣。
“你以為自己是什么?”黑袍人繼續(xù)逼近,聲音輕柔得像在哄騙,“混沌青蓮的轉世?天真?!彼蝗惶?,袖中涌出濃稠的黑霧,瞬間化作數(shù)千道鎖鏈,每一根都串著正在融化的玉符,“你只是個容器,為了承載凈化后的混沌本源而存在的……空殼?!?/p>
鎖鏈如活物般竄向青璃,冰冷的尖端抵住她的手腕、腳踝、頸側,仿佛毒蛇吐信。一絲刺痛從接觸點蔓延,青璃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從自己體內(nèi)被抽離——不是血液,不是靈力,而是更深處的、幾乎與她的存在本身融為一體的東西。
“住手!”她掙扎著去扯那些鎖鏈,指尖觸到的卻是粘稠的霧氣,根本抓不住實體。
黑袍人欣賞著她的徒勞,嘴角的弧度擴大:“別費力氣了。你越掙扎,它抽取得越快?!彼┥?,幾乎貼著青璃的耳畔低語,“知道為什么那些人都圍著你轉嗎?妖皇、魔尊、太上老君……他們想要的,從來不是你?!?/p>
鎖鏈突然繃緊,青璃悶哼,膝蓋重重磕在焦土上。
“他們想要的是這個——”黑袍人張開五指,掌心浮現(xiàn)出一團渾濁的光暈,內(nèi)部不斷變換著猙獰的面孔——時而魔尊的赤瞳,時而妖皇的鱗紋,最后定格成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球,“被污染的混沌本源。而你……”她的目光落在青璃胸前,那里正隱隱泛出青光,“只是裝它的瓶子。”
青璃的視線開始模糊。鎖鏈的侵蝕讓她渾身發(fā)冷,仿佛連意識都要被凍結。就在她即將失去焦距的剎那,一點金光突然從她指縫間迸發(fā)——
是那片蒲公英絨毛。
金芒炸開的瞬間,黑袍人猛地后退,鎖鏈也隨之一滯。青璃趁機掙開束縛,踉蹌著撲向不遠處——那里的焦土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朵小小的金色苗。
“別白費心思了?!焙谂廴死湫χ郑噫i鏈從地面竄出,“那點殘魂,連——”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金色火苗突然暴漲,化作人形輪廓。模糊的面容依稀能看出蒲公英精的模樣,它張開雙臂,像擁抱一般撲向黑袍人。
“不……!”黑袍人第一次露出驚慌的神色,急速后退,卻已經(jīng)來不及。
金光與黑霧相撞的剎那,整個戰(zhàn)場空間劇烈震顫。青璃被氣浪掀翻,后背重重撞上一塊突出的巖石。她艱難地抬頭,看見金光中浮現(xiàn)出一枚青色的蓮籽——純凈的,未被任何污濁沾染的蓮籽。
“那是……”
黑袍人的尖叫與蒲公英精的殘魂一同消散在爆裂的光暈中。青璃掙扎著爬向蓮籽墜落的位置,指尖剛觸到那抹青色,周圍的場景突然扭曲——
焦土、尸骸、暗紅天穹,一切都在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漂浮在虛無中的青色蓮臺。
蓮臺中央有七道裂痕,最大的一道幾乎將它劈成兩半。青璃跪坐在裂痕邊緣,掌心捧著那枚蓮籽。她的倒影映在光滑的蓮瓣上,卻與往常不同——影像中的她頭頂浮現(xiàn)出半透明的青色蓮影,花瓣舒展間,有細碎的光點如星塵般灑落。
蓮臺深處傳來心跳般的震動。
青璃低頭,發(fā)現(xiàn)最大那道裂痕底部,與她掌紋完全契合的凹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