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銹味混著汽油的氣息在倉庫里蔓延。程野的后頸抵著冰冷的鐵柱,阮湄的匕首刃口壓在喉結(jié)上方,刺痛混著她身上的香水味,像把生銹的鑰匙在撬他記憶里最痛的鎖。
“程隊長,”阮湄的指甲掐進他鎖骨,紅色美甲劃過警服紐扣,“我爸說,你哥死的時候,手里攥著半枚警徽,喊的是‘驍兒別怕’——”她突然貼近,溫?zé)岬暮粑鼟哌^他僵硬的耳垂,“那個叫林驍?shù)男♂套?,現(xiàn)在在哪呢?”
程野的指尖摳進鐵柱,掌心的舊疤硌得生疼。五年前火場的爆炸聲在耳邊回響,程明的最后一條短信還存在手機里:“保護好驍兒”,而此刻,他最想保護的人,正穿著防彈衣,持槍半跪在倉庫通風(fēng)管道陰影里,槍口準星鎖定阮湄眉心。
“別白費力氣了,”阮湄的匕首劃破表皮,血珠滴在程野警服的“程”字繡牌上,“紅蝎的人早就在警局里喂了狗,你以為那個總跟著你的小緝毒警——”
倉庫鐵門轟然炸開的瞬間,程野本能地搖頭。林驍?shù)淖訌棊缀跬瑫r出膛,卻在他搖頭的微末間隙偏了角度——子彈擦著阮湄鬢角劃過,在鐵門上留下焦黑的彈孔,距離程野耳垂不過兩厘米。
“程隊!”林驍?shù)穆曇魩е桃獾念澏叮瑓s在落地時精準踢飛阮湄的匕首,膝蓋抵在她后頸,槍口始終避開程野的方向,“對不起,我來晚了……”他抬頭時,眼底閃過只有程野能看懂的冷冽,那是當年在射擊場,他瞄準毒販眉心時的眼神。
阮湄的咒罵聲被膠帶封住。程野看著林驍扯下戰(zhàn)術(shù)腰帶,將她捆在鐵柱上,動作利落得像臺精密儀器,卻在經(jīng)過他身邊時,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流血的喉間:“疼嗎?”尾音的顫抖里藏著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沙啞,像在說“別怕,我在”。
倉庫頂部的消防噴淋突然啟動,冷水劈頭蓋臉澆下。程野看著林驍?shù)木粷餐?,貼在身上顯露出腰側(cè)的舊疤,突然想起阮湄剛才的話:“紅蝎的人早就在警局里喂了狗”——那個“狗”,會不會是某個熟悉的警號?
“林警官,”他抹去臉上的水,故意用疏離的語氣,“感謝支援,但緝毒組不該越界參與刑偵案?!?/p>
林驍?shù)慕廾蠏熘?,卻在低頭替他檢查傷口時,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阮湄的指甲縫里有周副局長的煙草味,和三年前走私案現(xiàn)場的煙頭,同款?!彼讣鈩澾^程野喉間的血痕,“還有,她剛才提到‘驍兒別怕’,這個細節(jié),只有參與程明哥尸檢的法醫(yī)知道。”
消防噴淋的水流在地面匯集成河。程野看著阮湄被捆住的手腕,那里戴著枚銀鐲,刻著紅蝎的logo,卻在鐲子內(nèi)側(cè),用極小的字體刻著“0749”——林驍?shù)呐錁尵幪枺彩浅堂骶柕暮笏奈弧?/p>
“程隊長,”阮湄突然抬頭,嘴角勾起血沫,“你以為林驍是來救你的?他是來滅口的——”她的視線掃過林驍?shù)氖滞?,那里的紋身貼紙已被水沖掉,露出底下的紅蝎疤痕,“紅蝎的夜鴉,怎么會真的投靠警察?”
林驍?shù)臉尶谕蝗坏肿∪钿靥栄ǎkU栓拉開的聲響清晰可聞:“再廢話,就帶你去見你爸?!彼穆曇艋謴?fù)了審訊室里的冷冽,卻在程野伸手按住他槍口時,立刻軟化成幼犬般的嗚咽,“程隊,她剛才劃傷你……”
程野的掌心貼著林驍?shù)臉尶?,能感受到金屬的滾燙:“帶回局里,活口?!彼⒅鴮Ψ酵桌镒约旱牡褂埃l(fā)現(xiàn)林驍在眨眼時,睫毛上的水珠恰好遮住眼底的狠戾——那是紅蝎二把手才有的、視人命如草芥的眼神。
倉庫外傳來警笛聲。林驍突然踉蹌著撞進程野懷里,借勢將他推向安全區(qū)域:“程隊,小心!”他轉(zhuǎn)身時,后背的警服被劃破,露出脊椎處新添的刀傷——那是方才踢飛匕首時,替程野擋下的暗算。
“別裝了?!背桃俺断骂I(lǐng)帶,替他包扎傷口,指尖觸到他脊椎處的凸起——那是程明警徽的殘片,被林驍紋在了皮膚上,“阮湄說的‘夜鴉’,是紅蝎東線臥底的代號,對嗎?而你,是程明哥安插在東線的——”
林驍突然低頭,咬住他指尖阻止他說下去,溫?zé)岬挠|感混著雨水的冷,像在說“別說,危險”。程野看著他發(fā)梢滴下的水,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被他視為破綻的“綠茶”舉動,其實都是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保護機制,就像現(xiàn)在,他用最示弱的方式,替程野擋住了阮湄暗含的致命信息。
警車的紅藍燈光穿透倉庫鐵窗。程野看著林驍被雨水打透的警徽,突然想起程明日記里的話:“驍兒的偽裝,是最鋒利的刀,既能騙過敵人,也能護好小野。”而現(xiàn)在,這把刀正以最溫柔的姿態(tài),抵在他心口,替他擋住所有暗箭。
“程隊,”林驍在警笛聲中輕聲說,“阮湄的銀鐲內(nèi)側(cè),刻著的不是我的配槍編號,是程明哥的忌日?!彼D了頓,指尖劃過程野后頸的痣,“紅蝎的人,比我們想象的,更了解我們?!?/p>
消防噴淋不知何時停止,程野的警服重得像塊鐵板。他看著阮湄被押上警車,銀鐲在燈光下反光,突然明白,這個毒梟之女的綁架,不是偶然,而是紅蝎對他們的試探——試探林驍?shù)呐P底身份,試探程野對真相的接受度。
而林驍,這個總在他面前裝成幼犬的小狼狗,在鐵門炸開的瞬間,用偏了兩厘米的子彈,向他傳遞著無聲的誓言:我可以為你殺人,但更怕傷你分毫。那些在暴雨中交疊的身影,那些在槍口下的默契搖頭,終將在暗涌中,織成一張只有他們能看懂的、用鮮血和信任編織的網(wǎng)。
警車發(fā)動的聲響里,林驍突然湊近,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程隊,你喉間的血,比五年前在火場時,更燙?!彼囊暰€落在程野手背上的燙疤,“就像我心跳的溫度,從來沒變過。”
雨還在下,卻擋不住程野唇角的弧度。他知道,從林驍偏開槍口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博弈,早已超越了臥底與警察的界限,變成兩個靈魂在暗涌中的相互依偎——他的小狼狗,終究還是那個會用槍口為他畫出安全區(qū)的人,而他,也終將學(xué)會在槍口下,讀懂對方藏在睫毛深處的、比血更熱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