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鏡叼著一根草莖,翹著二郎腿半靠在大樹下,他一手墊在腦后,一手放在小腹上,懶散得仿佛躺在自家小院內(nèi)的搖椅上乘涼和自己的好朋友閑聊:
黑眼鏡“你說,這倆“老情人”在聊什么呢?”
解雨臣指尖輕敲杯沿,目光如收鞘的刀,從遠處緩緩撤回。他唇角噙著三分淺笑,聲音卻淡得像隔夜的茶:
解雨臣"可惜了,口型被擋得嚴嚴實實。"
黑眼鏡低笑一聲,喉間溢出幾分玩味:
黑眼鏡"嘖,老狐貍成精了。"
尾音還懸在空氣里,人已懶洋洋地躺在地上,唯有翹起的那條腿仍悠悠晃著,鞋尖在光影里劃出慵懶的弧。
阿寧緩步走向凈心,在距離他半步之遙處停下。她抬眸望向這位年輕道長,聲音輕而堅定:
阿寧"凈心道長,我想以私人名義請你。塔木陀危機四伏,不知可否保我平安離開?"
凈心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面前兩只巨蟒的頭顱,目送它們游入密林深處。待最后一抹蛇影消失在樹影間,他才微微偏首,目光如水般落在阿寧身上。林間微風拂過,衣擺輕揚,襯得他凝視的目光愈發(fā)沉靜。
凈心的目光微微一動。他看見阿寧周身纏繞的那縷死氣,在此時,竟如風中殘燭般輕輕搖曳起來。
初見時他便知曉——塔木陀將是她的埋骨之地。那枚玉符不過暫借她一線生機,卻終究抵不過命定的終局??纱丝蹋窃纠尾豢善频乃澜?,竟似有了一絲松動的跡象。
凈心深知,只要那縷死氣仍纏繞在她身上,阿寧便會如同被死神追逐的獵物,無論怎樣奔逃,終將被接踵而至的厄運吞噬。
就像那部電影里被命運戲弄的主角,每一次僥幸逃生,不過是死神惡意的玩笑。
然而天道無情,卻總留一線生機。大衍之數(shù)五十,天衍四十九,獨留其一予人爭渡。
此刻阿寧唯一的生機,就系于他的一念之間。若他此刻搖頭拒絕,那冥冥中既定的命數(shù),便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
阿寧望著凈心靜默的側(cè)臉,那道長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靈魂,卻遲遲不語。林間的風突然變得急促,像是呼應著她心頭翻涌的不安。
她攥緊的手指微微發(fā)顫,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聲音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阿寧"道長...價錢您盡管開。只要能活著離開塔木陀..."
她頓了頓,喉間發(fā)緊,
阿寧"公司承諾的傭金,我作主給您翻三倍。"
見凈心依然不語,阿寧急急補充:
阿寧"出了塔木陀,另有重謝。"
她咬了咬下唇,聲音低了幾分,
阿寧"日后道長若有差遣,阿寧...萬死不辭。"
凈心識海內(nèi),那尊通體瑩潤的神識小人輕輕一拂袖,切斷了與小白的聯(lián)系。他信手拈起斜倚在青玉硯邊的狼毫筆,在案上攤開的古籍空白處,龍飛鳳舞地添了一行朱批:"可用牛馬+1"。
筆鋒收勢時,神識小人唇角微揚,隨手將毛筆往后一拋。那支狼毫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雅的弧線,精準地落回筆山。
他這才不緊不慢地端起案邊的雨過天青茶盞,輕抿一口,茶香在識海中氤氳開來——
阿寧灼灼的目光如烈火般炙烤著凈心的臉,那眼神中翻涌著絕望與希冀。凈心袖子微動,一張泛著歲月痕跡的羊皮古卷無聲滑落掌心。羊皮紙邊緣已經(jīng)泛起毛邊,隱約可見暗紅色的古老符紋。
應不染(凈心)"滴血。"
凈心的聲音很輕,卻像驚雷般在阿寧耳畔炸響。她幾乎是搶過那張古卷,指尖觸碰到紙面的瞬間,一股陰冷的氣息順著經(jīng)脈直竄心口。
匕首出鞘的寒光在陽光下一閃而過,鋒利的刃尖已經(jīng)刺入食指指腹。鮮血涌出的剎那,阿寧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營地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盡管阿寧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那些細微的動靜就像投入靜水的石子,在眾人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烈日下的營地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連飛揚的沙塵都凝固在空氣中。眾人的目光如實質(zhì)般交織,在灼熱的陽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心思。
吳邪和王胖子直勾勾地盯著這邊,那眼神活像兩只發(fā)現(xiàn)新玩具的貓,就差把"快告訴我"寫在臉上。
拖把一伙人眼神閃爍不定,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著,活像幾只偷油的老鼠。
解雨臣倚在裝備箱上,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那意味深長的目光讓人背脊發(fā)涼。
吳三省和陳文錦交換了個眼神,老江湖的打量中帶著深思熟慮的謹慎。
潘子坐在離“吳三省”不遠處的石頭上,粗糙的手指緩緩擦拭著槍管,金屬表面反射的光在他臉上跳動。阿寧那邊的騷動隱約傳來,他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有三爺坐鎮(zhèn),他潘子只需做好一把刀的本分——刀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在主人需要時出鞘。若那女人敢對三爺和小三爺起半點歹念,他指腹摩挲過冰冷的扳機,哪怕豁出這條命,也要讓子彈先撕開對方的喉嚨。
而張起靈——他灼灼的目光依舊專注,只是眼底那抹迷霧般的茫然,讓人想起林間迷路的幼獸。
至于那個戴著墨鏡的黑瞎子...得,那副墨鏡怕是連太陽都能防住,更別說讓人看出他在想什么了。
阿寧指尖那滴殷紅的血珠在風中微微顫動,在眾人屏息的注視下,終于不堪重負般墜落。血珠觸及羊皮紙的瞬間——
"嗤"的一聲輕響,一道耀目的金芒驟然迸發(fā)!羊皮紙無風自燃,金色火焰卻不似凡火,竟如活物般扭曲升騰。
在眾人驚駭?shù)哪抗庵?,燃燒的羊皮紙倏然化作一道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射阿寧眉心?/p>
金光沒入的剎那,營地內(nèi)驟然一靜。風停了,連篝火的噼啪聲都消失了。
待眾人回過神來,羊皮紙已無影無蹤,阿寧眉心連一絲痕跡都未留下,仿佛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不過是烈日下的集體幻覺。
"哐當——"
一聲突如其來的脆響,如同驚雷般在寂靜的營地炸開。眾人如夢初醒,齊刷刷地扭頭望去——
只見王胖子正貓著腰,手里攥著把鍋鏟,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注目禮嚇得不輕。
他渾身一哆嗦,差點又把鍋鏟給摔了,連忙雙手捧住,臉上堆起訕笑:
王胖子"哎呦喂,這、這鍋鏟太滑溜了...手抖,純屬手抖!"
說著還討好似的晃了晃手中的鍋鏟,活像個被抓包的小賊。
阿寧對那邊的騷動置若罔聞。她闔上雙眼,感受著那道金光沒入眉心后帶來的奇異安寧——仿佛漂泊多年的孤舟終于找到了港灣,躁動的心緒漸漸沉淀。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再睜眼時,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對著凈心展顏一笑,那笑容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阿寧"道長放心,我阿寧向來說一不二。"
凈心只微微頷首:
應不染(凈心)"等下,送你走。"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阿寧神色一凜。她抿了抿唇,鄭重其事地點頭,手指不自覺地撫上眉心,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金光的余溫。
吳邪"小道長~"
一道幽怨的嗓音忽然貼著凈心的耳畔響起,尾音拖得綿長,像是帶著鉤子。
凈心側(cè)過頭,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濕漉漉的狗狗眼——那人幾乎要貼到他臉上,眼巴巴地望著他,仿佛被拋棄的小動物。
凈心神色未變,連睫毛都沒顫一下,就這么平靜地與對方對視,呼吸絲毫不亂,仿佛眼前湊近的只是一團空氣。
黑眼鏡"喲,你倆這是情難自禁???"
黑眼鏡"光天化日的,注意點影響嘛——"
一道戲謔的聲音橫插進來,語調(diào)賤兮兮的,尾音還故意上揚,那聲音欠揍得讓人手癢,恨不得當場給他一拳。
可下一秒,聲音的主人卻笑嘻嘻地湊過來,擠眉弄眼:
黑眼鏡"所以……帶我一個唄?"
吳邪:……
凈心:……
眾人:……
吳邪"就你長了張嘴是吧?"
吳邪猛地往后一撤,一屁股坐在地上,扭頭狠狠剜了蹲在旁邊的黑眼鏡一眼,那眼神活像要在他身上戳兩個窟窿,
吳邪"顯著你了?能耐不死你!"
黑眼鏡"嘿!黑爺我可不光長了張嘴。"
黑眼鏡咧嘴一笑,抬手就朝吳邪后腦勺來了個結(jié)實的腦瓜崩,
黑眼鏡"咱這張嘴啊,可比某些只會吃的小三爺管用多了~"
吳邪"你——!"
吳邪被這一巴掌拍得一個趔趄,整個人往前一撲,險些直接栽進凈心盤坐的雙腿之間。
千鈞一發(fā)之際,站在一旁的阿寧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領,像拎小雞似的把人拽了回來。吳邪重心不穩(wěn),"咚"的一聲仰面坐倒在地,兩條腿還滑稽地翹在半空。
吳邪"阿寧,謝了啊。"
吳邪還坐在地上沒起來,仰著腦袋沖她咧嘴一笑,眼睛里還殘留著幾分驚魂未定的茫然。
阿寧別過臉去,雙臂環(huán)抱在胸前,語氣冷得像冰:
阿寧"別自作多情,我是怕凈心道長被你們連累。
她頓了頓,又補了句更扎心的,
阿寧"要打情罵俏滾遠點,別在這兒擾人清靜。"
吳邪對阿寧的冷言冷語置若罔聞,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蹦起來,伸手就去揪黑眼鏡的衣領:
吳邪"姓黑的!今兒個非得跟你算算總賬!"
黑眼鏡"哎喲喂~"
黑眼鏡一個靈巧的閃身,反手就掐住了吳邪的后頸皮,像拎貓崽子似的把人提溜起來,
黑眼鏡"行啊小三爺,長本事了?走,咱哥倆找個清凈地兒'深入交流'去~"
吳三省一把按住蠢蠢欲動的潘子,老神在在地吐了個煙圈:"慌什么,黑瞎子那小子下手有數(shù)。"
他瞇著眼望向遠處扭作一團的兩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年輕人嘛,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鬧才見外。"
潘子撓了撓頭,又伸長脖子張望了幾眼,見那邊確實只是鬧著玩,這才摸著后腦勺憨笑起來:
潘子"還是三爺看得明白,嘿嘿。"
王胖子蹲在簡易灶臺前,鍋鏟翻飛間油星四濺。遠處吳邪的怒罵聲和黑眼鏡那欠揍的賤笑此起彼伏,他搖頭晃腦地咂了咂嘴,活像個看熱鬧的彌勒佛。
突然一個猛子站起身,汗珠子順著圓臉往下淌,他抄起鐵勺"咣咣"敲了兩下鍋沿,氣運丹田一聲吼:
王胖子"胖爺開席啦——!"
樹冠間的鳥群像是被驚雷劈中了尾巴,"嘩啦"一聲炸開了鍋,眨眼間逃得無影無蹤。
營地四周原本懶散的眾人頓時像聞到血腥味的狼群,齊刷刷豎起耳朵,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王胖子這邊撲來。
那陣仗,活像是餓了三天的難民看見滿漢全席,連地上的落葉都被帶起的風卷得打起了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