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桃園里的桃花開得正盛，粉白花瓣隨風飄落，鋪滿了青石小徑。

小燕子抱著八個月大的福燕飛在花樹下轉圈，小嬰兒咯咯的笑聲混花瓣一起飛旋。

她故意顛了顛手臂，讓懷里的胖娃娃像只小似的上下起伏。

“飛咯~”小燕子拖著長音，花盆底點過草地。福燕飛的小胖手在空中亂抓，肉嘟嘟的臉頰擠出兩個酒窩。

三層雕花食盒磕在石桌上的聲響驚起幾只麻雀，爾泰抹了把額頭的細汗，藍綢長衫的后背洇出深色汗痕。

“牛乳羹要涼了?！彼议_食盒，桂花甜香立刻混進桃花的清氣里。

小燕子湊過來時帶落下了幾片花瓣，正巧掉進盛牛乳羹的青瓷碗中。

“慢點兒！”爾泰伸手去接她懷里的孩子，指尖剛碰到襁褓，小燕子卻靈巧地旋了個身。

“我們燕飛要跟娘親玩。”她捏著兒子的小手朝爾泰揮了揮∶“對不對呀？”

小燕飛突然睜圓了眼睛，視線越過小燕子的肩膀。

皇上不知何時站在了桃樹下，明黃常服上落著幾點花瓣，令妃娘娘手執(zhí)團扇正替他擋開飄落的花粉。

“皇……”福燕飛突然繃直了身子，藕節(jié)似的小胳膊朝前伸去，“瑪法！”

這聲清脆的呼喚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小燕子戳著兒子臉上的酒窩：“沒良心的！娘親天天陪你飛高高，怎么先叫那個板著臉的？”

她故意用下巴指了指皇上，卻藏不住嘴角的笑紋。

皇上接過孩子的動作熟練得不像話。福燕飛立即揪他衣襟上的盤龍繡紋，口水沾濕了金線?！半拊缯f過，”皇上托著嬰兒的后腦勺，聲音里透著得意，“這孩子與朕投緣?！?/p>

爾泰捏碎了手里的桂花糕。碎屑從縫漏下來，在石桌上堆成個小丘。

他清了清嗓子：“《育兒全書》記載，嬰兒會模仿最常聽到的詞匯?！?/p>

“某些人該不會...”小燕子眼睛亮得可疑，“天天抱著孩子念奏折吧？”

令妃的團扇掩住半張臉，肩膀輕輕抖動，皇上瞪了小燕子一眼，卻把懷里的嬰兒舉高了些。

在燕飛的笑聲里爾泰默默把剩下的桂花糕推到了妻子面前。

暮色染窗紙時，漱芳齋內的書房里的燈盞添了第三次油。

爾泰面前攤開的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楷，最上方赫然題著《叫爹爹特訓方案》。

他蘸了蘸墨，在每日晨昏各十遍的字樣下重重畫了道線∶“爹爹的爹，橫撇捺...”

低沉的男聲把童謠唱得如同軍令，驚飛了檐下棲息的燕子。巡夜的太監(jiān)舉著燈籠經過時，聽見窗內傳來奇怪的韻調：“先張嘴，再彈舌，跟著爹爹學……”

琉璃瓦片下，小燕子抱著熟睡的嬰兒蹲在窗臺上，月光給她鑲了道銀邊。

“吵醒兒子看你怎么辦?！彼镏?，聲音壓得極低。

爾泰慌忙合上冊子，墨跡未干的字跡糊成一團。

他伸手去接孩子，襁褓里的小家伙正吧唧著嘴，臉頰還帶著睡痕?！啊队齼喝珪氛f七個月大的嬰兒...”

“明兒我?guī)а囡w去放紙風箏”小燕子突然說，眼睛卻盯著丈夫案頭那摞被翻得卷邊的書，“聽說城南有片梨花開得特別好?！?/p>

爾泰的指尖在兒子眉心頓了頓。

那里有顆和他一模一樣的小痣。

次日晌午，皇上在養(yǎng)心殿批折子時聽見屋頂有動靜。

他推開養(yǎng)心殿的大門，看見小燕子正抱著小燕飛在琉璃瓦上走平衡木似的蹦跳。嬰兒興奮的尖叫聲驚起滿園飛鳥。

“胡鬧！”爾泰的聲音從飛檐另一側傳來。他官帽都歪了，手里還抓著本翻開的《育兒全書》。

小燕子把兒子舉過頭頂：“燕飛想不想換個新阿瑪呀？”

話音未落，明黃身影已經躍上屋脊?；噬辖舆^孩子的瞬間，福燕飛突然扭頭看向追來的爾泰。

“爹...”粉嫩的嘴唇吐出個氣泡，“爹?！?/p>

福爾泰腳下一滑，瓦片嘩啦啦滑落一串，他單膝跪在傾斜的屋脊上，手臂還保持著向前伸的姿勢。

小燕子笑倒在皇上肩頭，嬰兒學著母親的樣子，用胖乎乎的手掌去拍皇上的臉頰。

福爾泰終于夠到了兒子的襁褓，他的指節(jié)擦過皇上的龍袍，嬰兒身上奶香甜味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