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一條不肯褪去的銀灰綢帶,纏在戰(zhàn)神宗的檐角。張思烽醒來時(shí),最先觸到的是吞天背脊的暖——那暖像暗燃的火塘,一夜未熄,只為他跳動(dòng)。
“唔……吞天……”
張思烽蜷在他軟絨里,聲音黏著夢。吞天用鼻腔輕輕應(yīng)聲,像深山里滾動(dòng)的松濤,替我擋下所有晨起的涼風(fēng)。
窗欞外的光一寸寸爬進(jìn)來,照得他耳尖的毫毛泛起淡金。張思烽伸手戳那只大腦袋,指尖陷進(jìn)云絮般的毛叢,他于是把更柔軟的頸窩遞給張思烽,像把整個(gè)清晨都塞進(jìn)張思烽掌心。
“去幫我拿毛巾和牙刷,我要洗漱?!?/p>
張思烽懶懶吩咐,聲音像剛化開的蜜糖。吞天抬爪,銅鈴般的甲鉤小心收攏,怕驚碎瓷杯,也怕驚碎張思烽殘存的睡意。水汽漫上銅鏡,張思烽的哈欠在鏡面凝成白蘭,又被他溫?zé)岬臍庀⒋瞪ⅰ?/p>
飯后,他背張思烽穿過長廊。檀柱的影子一排排倒下,像古籍里被風(fēng)翻過的空白頁。弟子們躬身喚“小少爺”,聲音齊整,卻被吞天厚實(shí)的腳掌踩得稀碎。張思烽揮一揮肉乎的手,風(fēng)便托起他們的笑,四散在日光里。
山門外的石階馱著薄苔,一路滑向山腰。吞天的背脊隨步伐起伏,張思烽的小腿晃啊晃,像兩截不安分的蘆葦。樹影斑駁,鳥聲淅瀝,張思烽把摘來的青果塞進(jìn)他齒縫,聽汁水炸開剎那的脆響——像夏季第一聲蟬鳴。
“我可是爬樹小能手。”
張思烽攀上老槐,沖他晃腳丫。吞天仰頭,金褐瞳仁里浮出兩枚小小的張思烽,仿佛只要風(fēng)再大些,就能把他吹熄。他喉間滾出低音,像遠(yuǎn)處寺鐘,提醒張思烽枝椏的脆與黃昏的近。
“爬樹很危險(xiǎn)?!?/p>
“你怎么比爹爹和父君一樣啰嗦?!?/p>
張思烽嗤笑,卻在他伸出的一掌里跳下。絨毛裹住張思烽,像黑夜收攏一顆頑星。他的心臟擂鼓般震著張思烽的背,張思烽忽然覺得,所謂“安全”,不過就是借他的懼意,圈出張思烽能撒野的疆域。
夕陽西沉?xí)r,他們歇在崖邊。赤金潑滿天穹,云團(tuán)被燒得蓬松,一只粉兔在天幕蹦跳。張思烽伸指去夠,卻只抓住一把風(fēng)。就在此時(shí),吞天的鬃毛陡然炸立——
低吼從他齒縫溢出,滾過草葉,驚起暮色里潛伏的冷。張思烽循他目光望去,灌木簌簌,像有什么幼小的命運(yùn)正被晚風(fēng)推搡。
撥開枝葉,一只乳豬蜷成雪團(tuán),鼻息哼哼,帶著離群的不安。張思烽眼睛一亮,舌尖已先嘗到炙烤后的油香。
“吞天……想吃……”
張思烽扯他衣角,聲音糯得能黏住飛鳥。吞天盯那團(tuán)小生命,又盯張思烽,金眸里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醋意。最終,他還是將乳豬輕掬于掌,遞到張思烽懷里。
“小主人,你不會(huì)喜歡它比喜歡我還要多吧……”
“吞天在吃醋醋嘛?酸溜溜的?!?/p>
張思烽踮腳去戳他發(fā)燙的熊臉,他卻別過耳尖,像把整片黃昏都掛在耳背。張思烽笑得跌坐草地,懷中小豬哼哼,似在為這場慪氣伴奏。
遠(yuǎn)處山巒吞噬最后一抹霞色,夜色如漲潮。吞天龐大的剪影伏在張思烽身旁,像一座沉默的關(guān)隘,把未知與恐懼擋在外端。張思烽撫著乳豬細(xì)軟的鬃,心里卻忽然生出一條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