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神還沒有從剛剛那慘烈的情景回來,我不知道那是疼還是癢,那是只有逍鈴會知道的疼,沒人能代她來過,魂飛煙滅都成了一種解脫。
明明剛剛,她還在我身邊,她還抓著我的袖子擦汗。
這里是滄山地,怎么可能會讓冰魅活著離開!
我低下頭,看著面如死灰的李忘懷,一把抱住了他。
他抽泣的無聲無息,眼淚像斷線流珠,再無法串起,又無望回頭。
他的身體那么炙熱,心卻那么冷。那樣單薄的身體,那樣無窮無盡的絕望,逍鈴隨風而散,仿佛也抽干了他身上所有的血一樣,那混沌一灘的爛肉臭血,卻是他從未對逍鈴說過的秘密。
他的血像是在逆流般滾燙沸騰,我希望他也能抱住我,抱住我那已經(jīng)寒冷無比的身體。
抱住我再次墜入冰窖的、大夢初醒的身體。
“好像……是一場夢?!蔽冶е鴽]有一點力氣,形如朽木傀儡的李忘懷:“好像她回來,就是泡影一樣。”
“我不要醒。”
我也想,掉進夢里再也不要醒,可我現(xiàn)在就是在夢里吧?這不是我的世界,可這里也那樣水深火熱。
就在這水深火熱里,我拉起李忘懷,就像是把他從腸斷崖拉到瀧江客棧,把他從潞州拉到京州,如今我也必須把他拉到壁畫山群里去。
李忘懷就像是一堆臭皮,垂著頭,拖著腳,一路上都像千斤頂一樣壓在我身上。
可我也要拉著他,他都把我千里迢迢帶到這了,怎么我也不能把他扔下。
壁畫山群,其實并非每座山上都有壁畫,李忘懷抬起頭,看向眼前的山脈,指向一條上山路:“前面的峽谷。”
我和他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沿著山路越走越高越走越高,到了山鞍部,這里應(yīng)該原先是一個水潭,里面還有水生動物殘骸??磥砟莻€法相說的沒錯,這里原先,可能真的不是這樣。
可是他們的元神為何會被困在石頭里呢?元神沒有破碎,那么石頭就是死的狀態(tài),只有元神破碎,火種石才能活過來,法相的死是生的意思,火種石的生也是死的意思。
峽谷兩側(cè)陡峭如削,這里陰涼寧靜,兩側(cè)都有河流沖刷的痕跡,這個峽谷,原來是河道,可這么深的峽谷,看來也是一條大河。
“這條河真的不一般,有瀧江大嗎?”
“比瀧江窄,比瀧江深,流量也是瀧江的二倍。”
我被一個遼闊的聲音驚嚇到,猛然回頭看去,剛要拔劍,就看到一個人背對著我,他懸浮在空中,沒有腳立在地面,甚至連身體都幾乎是透明的。
“單面鬼!”李忘懷努力抬起疲憊頹喪的眼皮,驚訝的看著眼前的情況。
這就是單面鬼?我立刻好奇的去觀察,他真的薄如紙張,且兩面都是他的背面!
“你們是不是缺一個向?qū)??”單面鬼說話。
我還嚇的愣神,他卻猛然湊近李忘懷,語氣滿滿的不可思議:“我記得你,你怎么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
“怎么可能,有師父在……”李忘懷似乎對過去一心求死的自己有些忌諱提起。
“你師父?”單面鬼又湊近我,圍著我繞了一圈,又離開兩步說話:“是個煜族人,身上一股火燎味兒?!?/p>
“有嗎?”李忘懷聞了聞我的袖子,又看向單面鬼。
“你聞不到的,只有我能聞到?!?/p>
單面鬼好像很是得意,穿過我們就往峽谷里面走:“你們是來干嘛的?看景還是獵奇啊?”
“獵奇?”
“獵奇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催動活火種石,你們可以感受一下,很養(yǎng)生的?!?/p>
“不必了!”我連忙攔下單面鬼,下意識偷瞄了一眼李忘懷,說:“我們來看壁畫。”
“看來你們需要的是一個翻譯先生?!?/p>
這個壁畫還不是尋常人能看懂的。
我們跟著他繼續(xù)深入,比起聒噪的單面鬼,我和李忘懷就顯得很安靜。
“這幾年我也只遇到過幾個人,都是往生子。可惜這里一直都是廢墟,只有我一個游魂?!?/p>
我打量著單面鬼,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你為什么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有名字嗎?”
“有啊,我叫劉神木,我是在我們村子的神樹下生的,所以叫我神木,我也是往生子,但是被冰魅所害,掏了心,死后被削成了兩半,縫到了一起,壓在了冰塊下面,就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
“什么?!”沒想到他生前被冰魅吞食臟器,死后還要受這樣的虐待。我有些瞠目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因為滿腦子都是逍鈴死前的模樣,她不是純粹的冰魅,所以并不會像其他冰魅一樣魂飛煙滅的那么快,而是等著她還是人的那一部分慢慢被熔化掉。
可她就是個人,哪怕冰魅煉化她也不行,她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個人,哪怕到死,也是有血有肉的。
“都已經(jīng)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啦?!眲⑸衲緷M不在乎的揮揮手,接著就帶著我們走進了一個洞頂很高,洞壁很窄的甬穴之中,穿行而過,就一片巨大的內(nèi)室,劉神木讓我點起火,不然根本看不清壁畫,但身上并沒有火折子。
“真笨啊,你竟然是這位公子的師父?!”
“你怎么罵人呢?”我話音落下,李忘懷就拾起石頭輕輕在地上一劃,就有了火苗,他拿枯木頸做火把,照著四周,又把周圍的燈臺給點燃。
內(nèi)室亮了起來,我才看見這個內(nèi)室有多大,足夠一個名墓的主穴了。
而墻壁四周,都是帶著插畫的壁畫和文字。
“這也太大了?!蔽业穆曇舨煌5脑谶@里回旋,一直到消失不見:“但為什么這么空?”
.“因為都被洗劫了啊?!?/p>
“這是墓穴?”
“對啊,煜族領(lǐng)主相手的墓穴。這都算小的,相手是臣子一把手,就是宰相,煜族提倡勤儉節(jié)約,倘若是大氾的宰相,怎么也得再大五倍!”
我看著壁畫,震撼的看著上面我一個都看不懂的符號,這里竟然有那么多,還有那五彩斑斕神態(tài)迥異的插畫,好像是在訴說一個起源或者是滅絕的故事。
“這是什么意思?”
李忘懷卻先開口:“三年多了,希望能多解釋一些。我上次來的時候,他根本無法說出一個連貫的句子。”李忘懷說完話就看向我。
“不保證全須全尾,但保證可以理解。”劉神木笑著走到另外一端:“這邊才是開頭哈?!?/p>
我撓著頭走過去,看這劉神木抬起手,撫摸著壁畫:“其實會走到這看壁畫的,只有李少俠一個人,紅衣女俠是第二個,這么些年了,也算是我的一個盼頭。”
“盼頭?”
“我知道少俠會回來?!?/p>
他看了一眼李忘懷,繼續(xù)說:“很多往生子來到滄山地,都是希望通過死火種石,得到法相的幫助,讓他們的血脈相沖緩和下來或者消失。但李少俠不同,我知道李少俠會回來?!?/p>
李忘懷攥了攥飛月劍,催促劉神木翻譯。
這壁畫開頭,講的就是煜族的起源,其實也是之前聽過的那樣,是謫下凡間的神仙,比起仙,更應(yīng)該是神族后裔,與冰魅是天生的敵人,生死無法相容,生來就是相克。
似乎他們會來到凡間成為一個種族,就是為了克死冰魅這類怨念滋養(yǎng)的絕陰之靈。
原來冰魅和魔族是有關(guān)系的,煜族神宗,也就是煜神地宗與魔族的冰剎靈是死對頭,在三百年決斗中煜神地宗打散了冰剎靈,更是推倒了冰剎靈堆的三千年冰塔,這三千年冰塔,幾乎每一塊都是從天界四處神光靈地山頂取來的冰塊,冰剎靈為此痛徹心扉。
三千年冰塔墜入凡間北部,成了碧連天,神光靈地的冰塊所聚集的靈氣,滋生出了北境古精靈,他們與在北部謀生的人族交好,傳遞靈力滋養(yǎng)后代,就有了可以挖掘自身冰源之術(shù)的冰魄族。
但除了古精靈,三千年冰塔還聚集著在魔界染上的怨氣,以及其自身因為離開仙界而產(chǎn)生的悲憤,再加上碎裂墜落入凡塵的冰剎靈的怨氣,慢慢匯聚在了無盡叢林,在黑暗和寒冷的森林里,從那一望無際的冰雪之中爬出了邪惡的種族——冰魅一族。
煜神地宗誓死要鏟除有關(guān)冰剎靈的一切,哪怕落入凡間,他愿意用自身元神的隕落向人間賠罪,他自認為是自己的罪孽,才造成了人間的苦果。但后世壁畫攥寫者卻說,煜神地宗如若沒有和冰剎靈惡戰(zhàn)三百年,那么早在三百年前,人間便已經(jīng)生靈涂炭,四處狼煙。冰剎靈無法滿足魔界的心臟,在決斗之前,他就已經(jīng)開始侵擾人間安寧,或許冰塔的倒塌,也可能是他一個獵食人族的陰謀也無人能知。
煜族,就是煜神地宗元神墜入人間形成炎海滄山地后,逐漸化形而來的種族,隨著血脈的延續(xù),煜族人英勇善戰(zhàn),骨骼中帶著天生的奇骨,但因為煜族和人族的關(guān)系越來越密切,血脈不再如最初那般純粹,那樣接近煜神地宗,煜族中開始出現(xiàn)了戰(zhàn)神與其他的煜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