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滲進(jìn)指縫時，林悅的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信紙里。泛黃的信箋邊緣卷著毛邊，周母的字跡像褪色的蝶翼，停在"放過深深"四個字上。三年前巷口的玻璃彈珠突然在記憶里滾過，那時她正用父親的掌心焐熱撿到的藍(lán)色珠子，而周母垂眸盯著地面，腕間淤青與碎彈珠的反光重疊成傷。

　　"褪色的愛。"路過的護(hù)士瞥見信紙，脫口而出的英文在長廊里蕩開漣漪。林悅抬頭時，那抹白大褂正慌忙轉(zhuǎn)身，鞋跟敲在瓷磚上的節(jié)奏亂了——像周父從拐角探出頭時，后頸胎記在日光下猛地收縮的模樣。

　　"這封信......"周父的手在空中懸了半寸，最終落在輸液架上，金屬管發(fā)出細(xì)微的顫音。林悅看著他顫抖的指尖，突然想起三年前暴雨夜，這個男人將麻將牌砸進(jìn)周深書包時，牌面紅中映著的血色，和此刻他漲紅的耳尖如出一轍。

　　"是你讓張赫造謠的。"她把信紙拍進(jìn)對方掌心，紙角劃過他后頸的胎記，像道陳年舊疤被掀開。周父踉蹌后退，撞翻的輸液架在地面拖出長響，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

　　蘇瑤的手按在她肩上時帶著體溫，指尖還沾著張赫奶奶化療單的油墨味："他騙張爺爺投資地下賭局，輸光了養(yǎng)老錢。"少女的聲音在長廊里碎成光斑，映著周父癱坐在地的身影——那個總在棋牌室頤指氣使的男人，此刻像枚被掀翻的麻將，紅中面上沾滿灰塵。

　　"她走的時候......"周父從口袋里摸出泛黃的照片，周母的笑容被歲月浸得發(fā)皺，"說彈珠是星星碎片，讓深深別怕黑?？晌抑溃潞⒆酉裎乙粯?，困在棋盤里出不來......"

　　林悅的視線被水珠模糊。三年前的華爾茲課上，周母踩著她的舞鞋打滑，正是因?yàn)樾氲搅瞬卦诘靥合碌膹椫?。那時女人笑著揉她的頭發(fā)，腕間淤青還未消退："悅悅要記住，有些謊言是星星做的糖衣。"

　　周深的腳步聲混著喘息從盡頭傳來時，林悅正看見周父把彈珠貼在胸口，玻璃弧面映出他眼角的淚，像把碎掉的月亮揣進(jìn)懷里。少年校服沾著巷口的泥點(diǎn)，在看見父親的瞬間，喉結(jié)重重滾過——像吞下了所有未說出口的質(zhì)問。

　　暮色漫進(jìn)窗欞時，巷口的老槐樹正在落英。周深盯著林悅家二樓的燈光，口袋里的彈珠突然發(fā)燙，燙得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手——那么涼，卻還在給他擺北斗七星的形狀。

　　"你以為我想造謠？"張赫的車模摔在地上，合金碎片濺到他腳邊，"我爺爺跪在陳校長辦公室時，求的是讓我和你一樣被特招進(jìn)棋社?？赡惆帜兀克阉腥说馁€注都埋進(jìn)了麻將桌！"

　　周深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記憶里母親總在深夜翻棋譜，臺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到能遮住床頭的空藥瓶。原來那些說"媽媽在國外治病"的謊言，早該在三年前那個暴雨夜就被揭穿——當(dāng)麻將牌砸向他的書包時，母親沒有尖叫，只是安靜地彎腰撿起滾落在林悅腳邊的彈珠。

　　"她最后說......"張赫遞出的死亡證明邊角發(fā)脆，"別讓深深的棋盤沾滿血。"周深突然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像彈珠在空房間里滾動，一聲比一聲空曠。

　　客廳的燈在身后亮起時，林悅正看見周父把彈珠放在茶幾上，玻璃表面映著母親顫抖的倒影。"當(dāng)年你爸替我擔(dān)保高利貸......"男人的聲音浸在暮色里，"他車禍前收到的恐嚇信，郵戳和我收到的一模一樣。"

　　照片背面的小字在臺燈下洇開："愿我們的孩子，能遠(yuǎn)離我們的愚蠢。"年輕的周母抱著襁褓中的周深，林父站在旁邊比著剪刀手，四個人的笑容被陽光曬得發(fā)亮。原來早在他們相遇前，父輩的棋盤就已布下，每個落子都藏著血與淚的劫。

　　"所以我爸爸的車禍......"林悅的聲音卡在喉間，母親突然握住她的手，指腹擦過她掌心的繭——那是替周深撿碎彈珠時留下的。中年女人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和相冊里那個在棋盤前笑出小虎牙的少女重疊。

　　周深的敲門聲混著晚風(fēng)傳來時，林悅正把彈珠攥在手心。少年站在門口，校服第二顆紐扣沒扣，露出與母親相似的鎖骨弧度——那里有道新結(jié)的痂，是今天在醫(yī)院推搡時撞的。

　　"他們說，我們是棋子。"他低頭望著她掌心的藍(lán)光，喉間滾過一聲極輕的嘆息，"可你知道嗎？三年前暴雨夜，你蹲下來幫我撿彈珠，手指被碎玻璃劃破，卻還說'星星碎了會疼'。"

　　走廊的聲控?zé)敉蝗涣疗?，照亮周深泛紅的眼尾。林悅想起母親書架底層的玻璃盒，想起周父藏在相冊里的死亡證明，想起張赫摔碎車模時，碎片在夕陽下像極了彈珠的反光。有些真相確實(shí)鋒利如玻璃，卻也能讓光透進(jìn)來，照亮被陰影遮住的星子。

　　"我們不是棋子。"她把彈珠按進(jìn)他掌心，觸感涼得像巷口的晨露，"是執(zhí)棋的人。"周深突然笑了，像三年前那個在梧桐樹下擺北斗七星的少年，碎光從指縫間漏出來，落在他們交疊的手背上，像永不褪色的星光。

　　張赫的腳步聲在樓下響起時，周深正把那張寫著"fadedlove"的信紙折成小船。晚風(fēng)掀起窗簾，將藍(lán)花瓷碗的影子投在墻上，恍惚間竟像極了棋盤上的天元——所有故事的起點(diǎn)，亦是破局的關(guān)鍵。

　　醫(yī)院長廊的盡頭，周父正對著自動販賣機(jī)發(fā)呆。硬幣投進(jìn)的聲響里，他盯著玻璃罐里的藍(lán)色彈珠糖，突然想起妻子臨終前說的話："深深的眼睛像彈珠，藏著整個星空呢。"指尖劃過口袋里的舊照片，四個年輕人在棋盤前笑出小虎牙，掌心各攥著枚藍(lán)色彈珠——原來早在命運(yùn)落子前，有些羈絆就已在時光里，釀成了永不褪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