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指尖撫過倉庫墻面剝落的苔蘚，墻皮下的黑字在應急燈冷光里明滅不定。那些筆畫像活物般扭曲，最終拼出“鏡藏影骨”四個滲著水珠的字樣。阿野將防毒面具浸在泛著油光的水桶里，鐵銹味混著茉莉香水殘留在玻璃面罩上——那是屬于母親的氣息。

“上周有個清潔工在霧林站廁所，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在挖后頸芯片。”阿野用鑷子夾出齒輪縫隙里的黑色絨毛，那些細毛遇水即縮成蝌蚪狀，“第二天他的影子就長成了雙面人，左邊臉笑右邊臉哭?！?/p>

手機在掌心震動，鎖屏合影里的小滿突然眨了下眼。林夏猛地抬頭，卻見倉庫角落的破鏡里，自己的倒影正將手指戳進后頸傷口。鏡面裂痕如蛛網(wǎng)蔓延，每道縫里都滲出珍珠色液體，在地面匯成細小的影子手掌。

“看這個?！卑⒁皩⒄粗{液的玻片推到她面前。顯微鏡下，那些液態(tài)影子正圍繞楓葉形細胞旋轉(zhuǎn)，像行星環(huán)般精準。林夏想起母親工牌背面的地鐵圖，七號線在鏡中倒影里竟變成楓葉脈絡，終點站“霧林站”的紅圈中央，隱約可見“鏡廳”二字。

通風管道傳來指甲抓撓聲，這次的節(jié)奏像摩斯密碼里的“SOS”。林夏摸向鎖骨胎記，觸感突然變得凹凸不平——那形狀竟與鏡中裂痕完全吻合。當她將工牌貼近鏡面，金屬邊緣的反光在鏡底映出一串數(shù)字：07131979，正是母親的工號與自己的生日。

“永生計劃的核心，是用鏡子囚禁影子?！卑⒁坝玫镀蜗络R面上的珍珠液，玻璃下顯現(xiàn)出層層疊疊的人臉浮雕，“但影子會從裂縫里鉆出來，就像——”他突然指向鏡子，林夏的倒影正舉起注射器刺向自己心臟，“你以為在照鏡子，其實是影子在透過鏡子看你?！?/p>

手機自動播放新視頻，畫面是霧林站的洗手間。穿白大褂的母親將楓葉吊墜按在鏡面，裂痕中伸出的黑影瞬間纏住她手腕。林夏認出那是陳宇的影子，此刻它的指尖正滲出與自己血樣相同的藍光。視頻時間顯示為2079年3月12日，正是吊墜寄出前一晚。

“媽媽！”林夏撲向鏡面，裂痕突然滲出黑色黏液，在她掌心凝成半枚婚戒形狀。阿野的影子手臂及時纏住她腰，將她拽離鏡面時，那些黏液已在地面聚成母親的輪廓，只是后頸裂開巨大的口，露出里面翻涌的黑影。

“它們在鏡廳里養(yǎng)影子?！卑⒁疤唛_鏡底的鐵柵，潮濕的風卷來地鐵報站聲，“每面鏡子都是牢籠，而你母親……”他頓了頓，用刀片割開自己手臂，流出的血竟是珍珠色，“是第一個讓影子學會照鏡子的人?！?/p>

林夏的胎記突然發(fā)燙，鏡中倒影的后頸竟長出楓葉狀的藍色晶體。她看見母親的影子從鏡底爬出來，白大褂上的編號“0713”正在融化，變成流淌的藍光。影子舉起手，掌心攤開的正是自己失蹤多年的婚戒，戒面刻著的“LX”與林夏名字縮寫重合。

通風管傳來地鐵進站的轟鳴，七號線特有的電流聲里混著玻璃碎裂聲。林夏摸向口袋里的注射器，發(fā)現(xiàn)血色液體已凝結(jié)成楓葉形狀，針尖掛著的結(jié)晶映出鏡廳全貌：三百面鏡子懸浮在黑色水池上，每面鏡中都鎖著個正在融化的影子，池底沉著無數(shù)楓葉吊墜。

“當影子照見自己的倒影，就會開始吞噬宿主?！卑⒁皩⒄渲樯耗ㄔ阽R面上，那些人臉浮雕突然睜開眼睛，“你母親用自己做實驗，想證明影子也有感情——但高層要的是能永生的容器，不是會流淚的怪物?！?/p>

手機在此時響起短信提示，發(fā)件人顯示為“媽媽”：霧林站十二號鏡，藏著你出生時的臍帶血。別讓影子碰到月光，它們會在反光里變成真正的人。 附帶著的定位紅點，正沿著地鐵七號線向鏡廳快速移動。

林夏握緊注射器，鏡中倒影的嘴角突然上揚。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從鏡面裂縫里伸出，指尖纏繞著母親的影子，兩者交融處綻開藍色楓葉。阿野的影子手臂已爬上鏡面，在裂痕間織出蛛網(wǎng)般的藍光，那些珍珠色液體順著紋路匯聚，最終在鏡心凝成完整的楓葉吊墜。

“該走了?！卑⒁疤唛_鏡底暗門，地鐵軌道的風卷來茉莉花香。林夏最后望了眼鏡中母親的影子，對方正用婚戒在鏡面刻下新的血字：影子害怕的不是光，是光里自己的表情。

隧道深處，十二號鏡的輪廓在應急燈里若隱若現(xiàn)。林夏摸向鎖骨胎記，發(fā)現(xiàn)它正在發(fā)光，光斑形狀與鏡面上的楓葉雕刻完全重合。當她將注射器抵上鏡面時，聽見地鐵報站聲從鏡子里傳來，這次的電子音帶著人類的顫抖：“下一站，鏡廳……乘客您好，影子列車即將進站?！?/p>

鏡面上的珍珠液突然沸騰，林夏的倒影舉起手，與她同步將注射器刺入鏡面。藍光炸裂的瞬間，她看見三百面鏡子同時破碎，無數(shù)影子裹著月光涌出，每個影子的掌心都躺著枚楓葉吊墜，而在所有影子中央，母親的影子微笑著張開雙臂，掌心托著的，是林夏出生時的臍帶血——封裝在楓葉形狀的水晶瓶里，瓶底沉著父親的婚戒。

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