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鋪子那年，只有十四歲。

外公問我，想不想去錢家當學徒。

"錢家是誰家？"我看著他，有些不明白。

外公笑得很慈祥，他說："錢家啊，自然是咱們鎮(zhèn)上最大的綢緞莊。"

"綢緞莊？"我睜大眼睛，點了點頭，"那就去吧。"

于是我住進了錢家鋪子后院，成了小繡娘。

一

我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學徒。

這也沒什么，反正鋪子里的學徒都不受重視。

聽說，錢家少東家有怪癖。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單純地不喜歡說話，以及單純地不愛笑。

少東家從不多看人一眼，少東家只愛看賬本。

但是少東家長得好看。

我有些喜歡少東家。

二

細細算來，我在錢家綢緞莊都已有兩年整了。

十四歲到十六歲，這么多個日日夜夜，可我只見到過少東家三次。

一次是剛來入門，一次是年節(jié)慶賀，還有一次是后院花園，我遠遠地看見他在亭子里與掌柜商談事情。

他只是露出了一個淡漠的側臉，我卻覺得，好看得緊。

少東家心思縝密，除了不愛言語，其他處都無可指摘。

要是他能看我一眼就好了。

可他大概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更不會記起我。

有些苦惱呢。

該怎么樣叫少東家知道我呢？

我摸了摸肚子，該吃晚飯了。

吃飽喝足，再三思量，我覺得我要主動一些。

雖說鋪子里女學徒也不多，數來數去也就五個，還都沒得到過少東家的指點。

可萬一少東家喜歡上了別的人怎么辦？

我不敢再想。

三

錢家綢緞莊收我做學徒，是有原因的。

我叫柳繡兒，從小就會繡花。

這本事是我娘教的。娘說，女孩子若是心思不定，就去繡花，繡著繡著，心就平了。

娘是個繡娘，繡得一手好活計，可惜病了很久，去年就沒了。

外公把我?guī)г谏磉叄鞠牒煤谜疹櫸?，誰知他腿腳不好，挑不動擔子了，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繡兒，外公沒本事，養(yǎng)不起你了。"外公說這話時，我看見他眼里都是淚。

"錢家那邊缺繡娘，我托人說了，他們愿意收你。"

于是我就來了。

錢家待我不薄，一日三餐都有肉，還有自己的小床睡。只是活計太多，天不亮就得起來，一直做到深夜。

手上的針扎破了好幾個洞，都結了繭子。

四

今天鋪子里來了貴客，掌柜的親自招待。

我們幾個繡娘都被叫去前鋪，展示繡活給客人看。

那是個穿著錦緞的富家小姐，一進門就嚷嚷著要看最好的繡品。

"小繡娘們都來了？"掌柜笑著問。

我們五個人站成一排，低著頭。

"展示一下你們的繡品吧。"

大家都拿出自己的作品。李繡娘繡的是喜鵲登梅，張繡娘繡的是蝴蝶戲花，趙繡娘繡的是鯉魚躍龍門，王繡娘繡的是孔雀開屏。

輪到我時，我拿出了一幅"春山暖日"。那是我偷偷記下錢家后院的景色，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富家小姐看了一圈，在我的繡品前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