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的手機屏幕亮起的時候,她正縮在宿舍床鋪的角落里,用指甲輕輕刮蹭著手腕上那道已經(jīng)泛白的舊疤。
消息彈出來,是陳川。
“曦曦,我們分手吧?!?/p>
就這么簡單。沒有解釋,沒有鋪墊,甚至沒有標點符號。就像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一樣突兀,一樣不容拒絕。
林曦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動熄滅,又亮起,又熄滅。她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想打字,又不知道該打什么。最后她只是把手機反扣在枕頭上,翻了個身,面朝墻壁。
這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是周然,在大三的冬天。那天她剛拿到心理咨詢室的預(yù)約單,他就發(fā)來消息:“我覺得你太沉重了,我們算了吧?!?
沉重。
林曦在心里默念這個詞。她想起小學五年級那年,父親猝死在加班回家的路上,母親抱著遺像哭到昏厥,而她站在葬禮的人群里,一滴眼淚都沒掉。所有人都說她“冷血”“不懂事”,可沒人知道,她只是覺得,如果她哭了,媽媽會更難過。
從那天起,她就學會了把所有的情緒都咽下去,像吞一塊鋒利的玻璃渣。
高中
林曦的成績單永遠排在年級前五十,不上不下,剛好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夠不到頂尖大學的門檻,卻又比大多數(shù)人優(yōu)秀。班主任總說:“林曦啊,你再努力一點,沖一沖重點?!?
可她不知道該怎么“沖”。
每個晚自習結(jié)束后,她都會一個人站在教學樓的天臺上吹風。有時候是十分鐘,有時候是一個小時。她看著遠處的霓虹燈,想著父親如果還在,會不會摸摸她的頭,說“沒關(guān)系,考什么樣都行”。
但父親不在了,所以她只能逼自己再“努力一點”。
大學
第一次抑郁發(fā)作是在大二上學期。
林曦記不清具體是從哪一天開始的,只記得某天早晨醒來,突然覺得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想著“我今天應(yīng)該去上課”,可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床上,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室友們陸續(xù)出門,沒人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
她去了校醫(yī)院的心理科,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醫(yī)生聽完她的描述,輕描淡寫地開了盒藥:“你就是想太多了,放松點。”
那盒藥吃下去后,她的情緒開始像坐過山車一樣劇烈起伏。白天亢奮到可以連續(xù)熬夜寫三篇論文,晚上卻崩潰到用頭撞墻。
后來她才知道,那是雙向情感障礙。
現(xiàn)在
宿舍的燈已經(jīng)熄了。林曦聽著室友均勻的呼吸聲,輕手輕腳地爬下床,走到陽臺上。
夜風很涼,她趴在欄桿上,看著樓下昏黃的路燈。
手機又亮了一下。是陳川的追加消息:“對不起,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每次晚上突然哭起來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林曦笑了笑,把手機塞進口袋里。
她知道自己在別人眼里是什么樣子——一個情緒化的、陰晴不定的怪人。白天可以笑得比誰都燦爛,晚上卻會毫無理由地崩潰。
她摸出藏在抽屜里的刀片,坐在馬桶蓋上,輕輕劃開皮膚。疼痛讓她短暫地清醒,仿佛只有在這一刻,她才能確認自己還活著。
血珠滲出來,像一串小小的紅色珍珠。
林曦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她去海邊,她撿了一捧貝殼,卻因為握得太緊,貝殼的邊緣割破了手心。父親慌慌張張地用手帕按住她的傷口,說:“曦曦,有些東西,抓得越緊,傷得越深?!?
她當時不懂。
現(xiàn)在懂了,卻已經(jīng)沒人會為她包扎傷口了。
凌晨三點
林曦站在宿舍樓頂?shù)奶炫_上。
風很大,吹得她的睡裙獵獵作響。她低頭看著腳下的黑暗,想起父親葬禮那天,也是這樣的風,吹得白幡嘩啦嘩啦地響。
“爸爸……”她輕聲說,“我好累啊?!?
沒有人回答。
她往前邁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