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停下腳步。
那抹紫黑色的光芒一閃即逝,像是錯覺。但我心里清楚,這山林里,絕不止我一個“人”。
風從背后吹來,帶著潮濕的苔蘚氣息。我慢慢轉(zhuǎn)過身,目光掃過四周密不透風的樹影,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短刀上。
草葉微微晃動,一道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你終于來了?!?/p>
我沒說話,只是緩緩后退一步,腳踩在枯枝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躲了這么久,也該出來了?!蹦锹曇衾^續(xù)說道,“你以為換個地方,就能避開命運?”
我冷笑一聲:“你是誰?”
話音剛落,空氣中突然彌漫起一股詭異的氣息,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正從四面八方盯著我。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是人聲!
“那邊!你說他真住這兒?”
“噓,小點聲!萬一被他聽見……”
“怕什么,咱又不是來尋仇的,是來聽故事的!”
我一愣,眉頭皺得更緊。
只見幾個背著行囊的年輕人撥開灌木走了出來,臉上滿是興奮和敬畏。
“君前輩?”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開口,“您……就是那位斬妖除魔、獨戰(zhàn)無妄魔尊的君玉前輩?”
我沉默地看著他們,沒點頭也沒否認。
“我們是從百里外的小鎮(zhèn)過來的!”另一個少年激動地說,“聽說您隱居在這片深山里,特地來找您求教!”
“你們要學(xué)什么?”我淡淡問道。
“什么都行!”那個最先開口的青年急切地說,“哪怕只聽您講一段修行心得也好!”
我看著他們眼中的光,心中竟有些復(fù)雜。
這些年輕人,像極了當初在清風觀外跪著拜師的我。
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想再牽扯進任何紛爭了。
“回去吧?!蔽艺f,“我不收徒,也不打算再出山?!?/p>
幾人一愣,顯然沒想到我會這么干脆地拒絕。
“可是……”有人還想說什么,卻被同伴拉住了。
“走吧?!蔽肄D(zhuǎn)身就要離開。
“那……那能不能請您講個故事?”一個膽子大的少年追上來問,“關(guān)于您以前的事!”
我腳步一頓。
“江湖人都說,您當年在群英會上一劍破萬法,連玄風長老都不是您的對手;還說您大戰(zhàn)無妄魔尊三天三夜,最后以命換命才把他封印……”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這些都是真的?”
“當然啊!”少年一臉認真,“還有人說您身上有一件上古法寶,能吸天地靈氣,還能預(yù)知未來呢!”
我搖頭,覺得荒謬又好笑。
“你們聽到的那些,都是別人編的?!?/p>
“不會吧?”幾人異口同聲。
“世上哪有那么多神功秘術(shù)。”我語氣平靜,“我只是個普通人罷了?!?/p>
“可您明明那么厲害!”
我看著他們,眼神漸漸變得深邃:“真正的厲害,不是打敗多少敵人,而是明白什么時候該停下來?!?/p>
少年們沉默了。
他們似乎不太理解我的意思,但也沒有再追問。
“天快黑了,早點下山吧?!蔽肄D(zhuǎn)身走進林中,留下他們在原地呆立良久。
那一晚,我沒有再夢見那個黑袍人。
但我夢到了很多事。
夢到我在清風觀第一次被人欺負時躲在柴房角落的自己;夢到靈月在月下舞劍的身影;夢到慧覺在我臨走前遞來的那把短刀;夢到寒霜劍主默默站在山門前送別的背影……
醒來時,天還沒亮。
我走出草屋,坐在溪邊發(fā)呆。
水面上的倒影依舊平靜,但我知道,那笑容不會再出現(xiàn)了。
至少今天不會。
幾天后,我又在鎮(zhèn)上遇到了那幾個年輕人。
他們沒有再來找我,卻在鎮(zhèn)口茶館里大聲講述著“君玉”的故事。
“你們知道嗎?君前輩當年在群英會上,一掌就把一個老牌修士震飛了十丈遠!”
“不對不對,是我表哥的鄰居親眼看到的,是直接把對方打得魂飛魄散!”
“哎喲別吵了,反正君前輩肯定是個絕世高手!”
我站在人群后,靜靜聽著。
他們的描述越來越夸張,有的說我曾踏空而行,有的說我曾在雷劫中不死,甚至有人說我早已成仙,只是不愿現(xiàn)身罷了。
我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
后來,這樣的傳言越來越多。
有人說是我在西海深處降服了一條龍王;有人說我曾在幽冥界救回一位死者的魂魄;還有人說,我其實從未離開洪荒,只是化作凡人游歷四方,暗中守護這片土地。
我不知道是誰開始傳這些話的,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嘈胚@些。
但我知道,一個人的名字一旦被傳說包圍,就會變成另一種存在。
不再是真實的人,而是某種象征。
一種希望,或恐懼。
那天夜里,我再次夢見了那片樹林。
但這次,我不是一個人。
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林間,披著斗篷,看不清臉。
“你還記得我嗎?”他問我。
我沒有回答。
“你不記得沒關(guān)系?!彼f,“但總有一天,你會回來。”
我猛地睜開眼,心跳如鼓。
外面,風很大。
我走到屋外,抬頭望向天空。
烏云翻滾,電光閃爍。
而在不遠處的一棵老樹下,隱約站著一個人影。
他穿著一件破舊的麻衣,手里拎著一根竹杖。
“前輩……”那人輕聲喊道,“我能在這里歇會兒嗎?”
我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他走近幾步,在我身旁坐下,仰頭望著天色。
“外面都在傳您的故事?!彼f,“說您是洪荒最有傳奇色彩的修士之一。”
我看了他一眼:“你也信這些?”
他笑了:“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愿意相信。”
我沉默片刻,低聲問:“你為什么要來?”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打開后是一些干糧和水。
“我叫陳默?!彼f給我一塊餅,“我想學(xué)點東西?!?/p>
我接過餅,咬了一口。
味道一般,但很實在。
“你學(xué)不起。”我說。
“為什么?”
“因為你不知道代價是什么?!?/p>
他看著我,眼神堅定:“那就告訴我代價?!?/p>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就像多年前,我自己站在學(xué)堂門口,等待師父收我為徒時的眼神。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也許,這就是江湖為何仍傳我名的原因。
不是因為那些離奇的傳說,而是因為總會有人,想成為像我一樣的人。
即使他們并不了解我真正的模樣。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
“跟我來。”我說。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起身跟上。
我們一前一后走進林中,身影逐漸被樹影吞沒。
遠處的天邊,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照亮了整片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