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在湍急的流中顛簸,船底不斷傳來竹簡與暗格碰撞悶響。李去濁的指腹擦過竹簡邊緣月光下那道血痕突然顯現(xiàn)出細(xì)密的紋路——父親在秋前夜教他的密文解法在腦海中清晰浮現(xiàn)??痰对谥衿蟿澇龅谌佬本€時,船尾傳來鐵器刮擦船板的刺耳聲。
"水位在降。"東方秦蘭的金線腰帶纏住桅桿,玉尖端挑開艙門縫隙。月光漏進(jìn)來,照見劊子手袖口若隱若現(xiàn)的針疤痕,針尾凹槽的形狀與她發(fā)間金簪如出一轍。
船身突然劇烈傾斜。偽裝成漁夫的鷹鉤鼻男人調(diào)轉(zhuǎn)船頭,烏篷船打著沖向河心漩渦。李去濁的刻刀深深楔入船板,左手仍死死按著正在解竹簡。浪花撲進(jìn)船艙,浸濕的簡片上浮出更多暗紅色紋路——是父親用茶汁混合朱砂特制的顯影墨。
"陳家鐵網(wǎng)!"東方秦蘭的玉笛擊碎艙頂懸掛的油燈?;鹦菫R落在船底裂縫處,燒焦的漆皮下突然露出"隆昌錢莊"的朱砂。劊子手的彎刀同時劈向竹簡,李去濁抬臂格擋,刻刀與刀刃相撞迸出的火星照亮了簡片背面指甲刻出的河防圖。
湍流中傳來鐵索絞動的軋軋聲。二十艘掛著"陳"字燈籠的快船從霧靄中顯出輪廓,船頭藍(lán)衣人手中的鉤鐮槍在月光下泛著青芒。東方秦蘭突然扯開衣領(lǐng),鎖骨下方三枚銀針疤痕排列成北斗形狀。
"二十年前的銀針鎖脈。"她的指尖劃過疤痕,玉笛在空中劃出與疤痕完全重合的弧線,"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才有的禁制手法。"
劊子手的刀勢明顯滯了一瞬。李去濁趁機將竹簡按在滲水的船板上,茶汁暈開的痕跡與東方秦蘭腰帶上的淮水圖緩緩重疊。父親改良過的河防圖上,原本該是閘門的位置被朱砂改成了竹亭標(biāo)記。
烏篷船突然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水下升起布滿倒刺的鐵網(wǎng),船底暗在擠壓中徹底裂開,七本賬冊浪花里翻飛。李去濁抓住最上面那冊,泛黃的紙頁上"竹筋代鐵"四個字被水浸模糊不清,但戶部蓋在旁邊的火漆印仍清晰可辨。
"酉時三刻。"東方秦蘭突然指向霧中最高的那盞孔明燈。燈下藍(lán)衣人正舉起銅哨,哨聲與二十年前東方家調(diào)兵的信號完全一致。劊子手聞言暴起,彎刀直取她咽喉,卻在她腕間露出的銀針封印時硬生生偏了方向。
李去濁的刻刀挑開賬冊封皮,夾層里掉出半截紅繩——與秋決那日父親腳鐐上系著的馬尾松繩結(jié)同出一源。船底鐵網(wǎng)已收攏至丈余寬,最近的陳家快船距他們不過二十步。東方秦蘭突然將玉笛橫在口中,雙手扯開衣襟露出整個后背——縱橫交錯的銀針疤痕組成完整的淮水支流圖。
劊子手發(fā)出野獸般的嗚咽。他臉上的鷹鉤鼻劇烈抽動,手中彎刀當(dāng)啷掉在船板上。李去濁趁機將竹簡按在他眼前,父親刻的河防圖與東方秦蘭背上的疤痕在某處支流完美交匯,那里用朱砂標(biāo)著小小的竹記號"沉銀在竹亭地基。"李去濁的刻刀點向圖紙。刀尖沾著的紅繩碎屑突然飄起,粘在竹簡某道刻痕上——正是父親最后那封家書里夾著的竹葉脈絡(luò)位置。
河面突然炸開巨響。三艘陳家快船被水下暗樁撞得粉碎,斷裂的竹筋從船體裂隙中支棱出來。東方秦蘭后背的疤痕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銀光,與真正淮水走向的偏差處,恰是賬冊記載的"竹筋代鐵"施工段。
鐵網(wǎng)已收緊至無法脫身的范圍。李去濁突然將竹簡拋向劊子手,對方條件反射地接住時,他蘸著河水的指尖在船板上畫出父親常用的密文符號。劊子手渾身一震,從懷中掏出半枚龜鈕印按在竹簡上——印文與戶部冊的火漆嚴(yán)絲合縫。
"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印信..."東方秦蘭的玉笛掉在船頭。笛孔中突然射出一支銀針,釘在最近那陳家船的"陳"字燈籠上?;鹈珥樦^松油的繩索竄上桿,照亮了船頭藍(lán)衣人腰間懸掛的銀算盤——與冊末頁押的"隆昌錢莊"印鑒一模一樣。
水下傳來竹筋斷裂的脆響。烏篷船突然傾斜四十五度,船底暗格里剩余的賬冊滑入河中,墨跡在浪花里暈開成"淮水東岸"四個大字。李去濁抓住東方秦蘭的手腕,她的銀針疤痕正對月光,最深處那點朱砂與竹簡上的標(biāo)記完全重合。
二十艘陳家船完成合圍的瞬間,劊子手突然割斷鐵網(wǎng)主繩。他轉(zhuǎn)身時后頸露出銀針封印,排列方式與東方秦蘭鎖骨下的疤痕互為鏡像。第一支鉤鐮槍擲向烏篷船時,李去濁的刻刀在船幫刻下最后一道密——正是父親臨終前用腳鐐紅繩在刑地面劃出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