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穿竹,嗚咽如泣。李去濁扶著亭柱喘息,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東方秦蘭靠在門框邊,玉笛垂落,指尖還殘留著河水與鐵銹混雜的腥氣。
“這就是父親最后來過的地方?!彼吐曊f,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青石板上的暗紅斑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光澤,像是血,又像是干涸的朱砂。東方秦蘭的目光掃過那些痕跡,眉頭微微蹙起:“不對(duì)……這不是血?!?/p>
她彎下腰,指尖輕輕拂過那片斑駁。空氣中浮起一絲淡淡的檀香,混著陳年墨味。她的呼吸頓了頓。
“是符痕?!彼f,“用朱砂畫的封印符。”
李去濁蹲下身,刻刀輕輕撬動(dòng)石磚邊緣。磚縫間積滿塵灰,一觸即散。他小心翼翼地探入刀尖,忽然聽見一聲輕微的“咔噠”聲——磚底空了。
他猛地拔出刻刀,雙手合力掀起石磚。塵土飛揚(yáng)中,一個(gè)暗格露出一角。木蓋已經(jīng)腐朽,輕輕一碰便碎成粉末。
暗格里靜靜躺著半塊玉佩。
李去濁的手指微微顫抖。他將玉佩拾起,翻過來,背面果然刻著一個(gè)模糊的“李”字。紋路與父親遺物完全吻合。
他死死攥住玉佩,仿佛這樣就能抓住父親的影子。
“你早就知道?!彼蝗婚_口,聲音低啞,“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地方藏著什么?!?/p>
東方秦蘭沒有立刻回答。她轉(zhuǎn)過身,走到角落一處塌陷的石凳旁。那里有一張被壓在碎瓦下的油紙包,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黑,但還算完整。
她俯身?yè)炱鹩图?,手指剛碰到紙面,就觸電般縮了回來。
“別碰!”李去濁猛地起身,快步走過去,“讓我來?!?/p>
他接過油紙,動(dòng)作輕柔地展開。一張泛黃的信箋靜靜躺在里面,紙角卷曲,墨跡卻依舊清晰。
李去濁的目光落在開頭第一個(gè)字上,瞳孔驟然收縮。
“戶部密令……”
他繼續(xù)往下讀,越看臉色越白。信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逐漸模糊,仿佛化作父親臨刑前的血淚。
“審案官員……東方家……私通……掩蓋……”
“你早就知道。”他猛地抬頭,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憤怒,“這些事,你全都知道!”
東方秦蘭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她后退一步,背抵著冰冷的石壁。
“我不知道會(huì)牽扯到你父親。”她終于開口,聲音沙啞,“我以為只是……只是些舊賬?!?/p>
“只是舊賬?”李去濁冷笑一聲,手里的信紙嘩啦作響,“你父親當(dāng)年就是審案主官之一!你當(dāng)我是什么?你利用我?”
“我沒有!”她猛然抬頭,眼里泛起水光,“我若早知真相,就不會(huì)帶你來!”
“可你現(xiàn)在知道了?!彼讲奖平?,眼神灼灼,“你說過,不會(huì)讓家族干涉我們的事?!?/p>
“我……”她喉頭哽住,想說些什么,卻一個(gè)字都說不出口。
“你父親參與陷害我父親?!彼穆曇舻偷孟駨男厍簧钐帞D出來,“而你,騙了我這么久?!?/p>
“不是的……”她搖頭,眼淚終于滑落,“我也是后來才知道……我一直在查……我想幫你……”
“幫我?”他嗤笑一聲,“怎么幫?一邊陪我尋仇,一邊替你父親遮掩?”
夜風(fēng)吹過竹林,嗚咽聲更甚。兩人之間沉默如刀,割裂了曾經(jīng)的信任。
東方秦蘭緩緩坐倒在地,背靠著冰涼的石壁。她望著他,眼里盡是痛苦與掙扎。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恨我?”她低聲說,“可你知道嗎?我也恨我自己。”
李去濁怔住。
“每次看到你,我都想逃?!彼植寥I水,聲音虛弱,“可我又忍不住靠近你……我明明該保護(hù)家族,卻一次次為你背叛它?!?/p>
她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唇角溢出一絲血跡。頸后的銀針疤痕滲出淡淡銀光,仿佛要破皮而出。
“別碰我?!彼焓肿柚顾拷曇魩缀趼牪灰?,“我的封印……在松動(dòng)。”
李去濁站在原地,拳頭緊握,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他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心里竟生出一絲刺痛。
“你為什么不早說?”他問,語氣不再那么鋒利。
“說了又能怎樣?”她苦笑,“你會(huì)相信我嗎?你會(huì)原諒我嗎?”
他沒說話。
東方秦蘭閉上眼,靠在石壁上,聲音越來越輕:“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p>
話音未落,她整個(gè)人軟倒下去。
李去濁沖上前,一把接住她下滑的身體。她的額頭貼在他胸口,呼吸微弱,銀針疤痕隱隱發(fā)燙。
他低頭看向那張密信,目光再次落在末尾一行小字上:
**“沉銀之下,另有天機(jī)?!?*
夜風(fēng)呼嘯,竹葉紛飛。李去濁抱著昏迷的東方秦蘭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青石板上的血痕。
他將密信小心收起,轉(zhuǎn)身走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