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疏門奇譚

暮色給清疏門的青瓦鍍上一層暖黃，疏影立在廊下，望著院角那株開得正好的晚櫻，輕喚道：“墨白，墨白！”

六師弟墨白正趴在石桌上，百無聊賴地逗弄著螞蟻，聽見師傅叫他，不情不愿地起身，拖著步子走過去：“師傅，喚我何事？”

“你去尋你大師兄姜厭，隨他一同去采藥?！笔栌笆种械膱F(tuán)扇輕輕搖著，眼神溫和卻透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墨白立刻垮下臉，嘟囔道：“為什么不讓大師姐和二師姐三師兄四師姐五師兄去啊？每次都是我和大師兄，采藥又累又無聊！”

疏影無奈地笑了笑：“你大師姐去外面游歷了，四十妹和五師弟去其他地方辦事了。至于二師姐、三師兄嘛……”她話音未落，遠(yuǎn)處便傳來一陣喧鬧。

“鶴安！你的又弄壞我的東西！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二師姐疏桐舉著根竹條，追著三師兄鶴安滿院子跑。鶴安邊跑邊喊：“媽媽啊救命！我真不是故意的！”

墨白看著這混亂的一幕，嘆了口氣：“好吧，我還是去找大師兄吧。”

他在竹林深處的老槐樹上找到了姜厭。此時的大師兄正倚著粗壯的枝干，慵懶地打著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墨白叉著腰，仰頭喊道：“大師兄！快下來！師傅讓我們?nèi)ゲ伤?！”見姜厭毫無反應(yīng)，墨白索性抱住樹干，用力搖晃起來。

“哎喲！”姜厭一個不穩(wěn)，直接從樹上栽了下來，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來了個“頭著地”。他揉著腦袋，呲牙咧嘴地瞪著墨白：“小崽子，你想謀殺親師兄啊！”

墨白吐了吐舌頭，將師傅的吩咐說了一遍。姜厭雖然滿臉不情愿，但還是一把將墨白背在背上，運(yùn)起輕功，向著采藥的目的地飛去。

等他們落地時，眼前的景象卻讓兩人一愣。這里哪有什么藥田，分明是一灘霧氣繚繞的沼澤，沼澤中央孤零零地立著一座古樸的庭院，藤蔓爬滿了院墻，顯得神秘而詭異。

墨白拽著姜厭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大師兄，我聽說這附近有海妖！我想要看海妖！”

姜厭扶了扶額頭，無奈道：“師弟呀，這世間哪有什么海妖，不過是些以訛傳訛的傳說罷了。”

“我不！我就要看海妖嘛！”墨白不依不饒地撒嬌。他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沒注意腳下的松軟，“噗通”一聲掉進(jìn)了沼澤旁的深水里。

“六師弟??！”姜厭的心猛地一緊，想都沒想就跳進(jìn)了水里。渾濁的水流讓他睜不開眼，他拼命地摸索著，卻始終沒有觸到墨白的衣角。

就在姜厭心急如焚、懊悔不已的時候，水面突然泛起一陣漣漪，一個少女緩緩騰出水面。她長發(fā)如瀑，肌膚勝雪，眼中帶著幾分好奇與天真：“這位少俠，請問你丟的是這位金色的小孩子，還是這位銀色的小孩子？”說著，她的手中竟真的各提著一個散發(fā)著光芒的虛影。

姜厭又氣又急：“不是！小姐！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玩上誠實(shí)這一游戲了？我?guī)煹苁菍?shí)打?qū)嵉幕钊耍　?/p>

少女“噗嗤”一笑，手腕輕轉(zhuǎn)，真正的墨白便出現(xiàn)在她手中。她將墨白輕輕放在岸邊，自己也跟著上了岸。

姜厭急忙檢查墨白的情況，確定他并無大礙后，才松了口氣，轉(zhuǎn)頭向少女道謝：“敢問姑娘名叫？”

“我叫零落?！鄙倥嶂^，眼神清澈，“我一直生活在這里，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只有這片湖?！?/p>

姜厭心中一動，暗自盤算：“這不就相當(dāng)于是免費(fèi)請了個師妹嘛，到時候帶回家，師傅肯定會獎勵我的，到時候我就可以多睡懶覺了！”于是，他熱情地邀請零落：“姑娘若是愿意，不如隨我們回清疏門，那里熱鬧得很，也有許多像你這般年紀(jì)的人?！?/p>

零落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當(dāng)姜厭帶著零落回到清疏門時，疏影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看著姜厭，語氣嚴(yán)厲：“姜厭！怎么能隨便把外面的姑娘帶回來？！清疏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進(jìn)的！”

姜厭連忙將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疏影聽后，神色緩和了些，帶著零落去了更衣室，為她換上清疏門的弟子服飾。

零落換上清疏門的素白衣衫時，袖子太長直接拖到地上，她像踩著兩片云朵似的跌跌撞撞走出來，正巧撞見鶴安抱著一摞碗碟狂奔，疏桐舉著掃帚在后面窮追不舍。"讓開讓開！"鶴安大喊著急轉(zhuǎn)彎，零落腳下一絆，"嘩啦"一聲，兩人一起摔成了"碗碟山"。

三日后，后山藥田。墨白蹲在藥草旁，舉著根歪歪扭扭的樹枝當(dāng)劍耍："零落師姐快看！我新學(xué)的'劈山斷水劍法'！"說著用力一揮，樹枝"啪"地打在姜厭后腦勺上。姜厭揉著腦袋跳起來，卻看見零落正對著一株七葉重樓認(rèn)真鞠躬："小草小草，你這么可愛，讓我摘一片葉子好不好？"

當(dāng)天晚上，疏影在書房批改弟子功課，突然聽見屋頂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她沖出去時，正看見零落掛在房檐上，懷里還抱著個瑟瑟發(fā)抖的黃鼠狼："對、對不起！我想給它送宵夜，結(jié)果它說要帶我飛..."姜厭差點(diǎn)笑岔氣，指著零落沾滿泥巴的裙擺："師妹，你這是和黃鼠狼拜把子去了？"

第二日清晨，清疏門的早飯時間亂成一鍋粥。零落好心幫墨白盛粥，結(jié)果手一抖，整鍋粥都扣在了姜厭頭上。看著大師兄頂著一頭米粒呆滯的表情，墨白笑得滿地打滾，零落急得直轉(zhuǎn)圈："我、我再去煮一鍋！"等她端著新煮的粥回來時，眾人看著鍋里漂浮的花瓣、樹葉，還有半只不知從哪來的草鞋，集體陷入沉默。

這天夜里，清疏門突然響起凄厲的"鬼叫"。眾人舉著武器沖出去，卻發(fā)現(xiàn)是零落蹲在墻角，面前擺著十幾個摔碎的陶罐，她正對著碎片抹眼淚："我只是想給墨白烤紅薯...為什么每個陶罐都爆炸??！"姜厭看著地上焦黑的"紅薯炭"，默默把劍插回劍鞘——這比真遇到敵人還可怕。

第二天，疏影宣布要教零落基本生活技能。結(jié)果第一堂課，零落把鹽當(dāng)成糖倒進(jìn)茶里，害疏桐苦得當(dāng)場表演"噴火"；第二堂課，她洗衣服時錯把鶴安的褲子當(dāng)成抹布，擦得滿院子都是泡沫；到了第三堂課，當(dāng)零落把墨白的兔子和隔壁山頭的狐貍養(yǎng)在一起時，疏影終于扶額長嘆："罷了罷了，還是讓她跟著姜厭采藥吧。"

于是，每當(dāng)有人路過清疏門后山，總能看見神奇的一幕：姜厭背著藥簍生無可戀地往前走，身后零落舉著朵大蘑菇蹦蹦跳跳："大師兄！這個能吃不？"墨白在中間跑來跑去，一會兒幫零落撿掉落的發(fā)簪，一會兒又給姜厭遞潤喉糖——畢竟大師兄每天的嘆氣聲，都快趕上晨鐘暮鼓了。

那日采藥歸來，姜厭抱著半簍蔫頭耷腦的草藥，遠(yuǎn)遠(yuǎn)瞧見零落蹲在溪邊。她赤著腳在淺水里晃悠，素白裙擺浸得透濕，發(fā)間還別著朵歪歪扭扭的野花，像只誤入人間的小水鳥。

"師妹怎么了？"姜厭把藥簍往石頭上一放，震得幾只螞蚱蹦出來。零落受驚似的回頭，眼尾還沾著水珠，也不知是溪水還是眼淚。

"我想我的爸爸媽媽了..."零落用腳尖戳著水底的鵝卵石，漣漪一圈圈蕩開。姜厭撓撓頭，突然覺得這溪邊的風(fēng)都變得黏糊糊的——他最不會應(yīng)付哭哭啼啼的場面，上次墨白摔破膝蓋，他直接掏出個發(fā)霉的餅子當(dāng)安慰，差點(diǎn)被疏桐追著打三條街。

"唉？說說看吧。"姜厭硬著頭皮在旁邊坐下，隨手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零落盯著水面，倒影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兩片碎月亮。

"小時候住在海邊，爹爹會用貝殼給我串風(fēng)鈴。"零落的聲音輕輕的，"漲潮時我們就躲在草棚里，聽他講海龍王的故事。有次我偷偷下海，被浪卷走，是媽媽游了好久把我撈上來，她的魚尾...比晚霞還漂亮。"

姜厭差點(diǎn)把草莖咽下去："等等！你爹娘是...魚？"

零落"噗嗤"笑出聲，水珠順著發(fā)梢掉進(jìn)溪里："是溟淵族啦！我們能在水里呼吸，尾巴能變出好多顏色。可后來...海怪作亂，爹娘把我塞進(jìn)木桶里，說等潮水退了就來接我..."她的聲音突然卡住，水面的漣漪碎成星星點(diǎn)點(diǎn)。

姜厭望著她發(fā)間搖晃的野花，突然想起昨天看見她對著廚房的咸魚發(fā)呆。他伸手在懷里亂摸，掏出塊壓得扁扁的桂花糕："給、給你。雖然比不上貝殼風(fēng)鈴，但...能墊墊肚子。"

零落接過糕點(diǎn)，上面還沾著幾片草屑。她小口咬著，眼睛彎成月牙："其實(shí)清疏門也很好，墨白會教我捉迷藏，鶴安師兄總偷偷給我塞糖，二師姐嘴上兇，卻把最好看的發(fā)帶借我..."

話沒說完，遠(yuǎn)處突然傳來鬼哭狼嚎："姜厭！你又把我的鋤頭當(dāng)柴火燒了？！"疏桐的怒吼震得溪邊蘆葦直晃。姜厭一個激靈跳起來，藥簍里滾出半塊啃過的紅薯——那是昨天零落烤爆炸的"杰作"。

"快、快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