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校園格外喧鬧。徐予璽剛踏進校門,就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他背上。走廊上的竊竊私語在他經(jīng)過時戛然而止,幾個女生用課本擋著臉,眼睛卻不停地往他這邊瞟。
"出什么事了?"他拉住匆匆走過的季瀲。
季瀲臉色難看地掏出手機:"你自己看吧。"
校園論壇首頁飄著一個爆帖:《驚爆!年級第一的黑歷史!》。點開視頻,正是張子銘給他看過的剪輯畫面——裴聽南和一個女生在天臺爭執(zhí)的片段,配著聳人聽聞的文字說明:"臨江三中跳樓事件真兇竟轉學我校!"
徐予璽的手指在屏幕上收緊,幾乎要把手機捏碎。"這是造謠!張子銘那個混蛋——"
"現(xiàn)在全校都傳遍了。"季瀲壓低聲音,"教導主任已經(jīng)找裴聽南去辦公室了。"
上課鈴刺耳地響起,但教室里空著一個座位。徐予璽盯著那個空座位,手臂上已經(jīng)結痂的傷口隱隱作痛。講臺上,生物老師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今天講解月考卷子...第17題遺傳圖譜..."
課本里滑出一張紙條,是顧知秣的字跡:"放學后器材室見。我有辦法。"
下課鈴剛響,徐予璽就沖向了教導處。隔著門縫,他聽到教導主任嚴厲的聲音:"...家長已經(jīng)投訴了,學校必須調(diào)查清楚..."
"視頻是剪輯的。"裴聽南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原始監(jiān)控可以證明。"
"那這個呢?"教導主任推桌子的聲音,"你轉學前學校的心理評估報告上明確寫著'具有暴力傾向'!"
"那是誤診。"裴聽南的聲音終于出現(xiàn)一絲波動,"我表妹的事故后,他們需要找個替罪羊——"
"夠了!"教導主任打斷他,"在調(diào)查清楚前,你暫停參加任何競賽活動?,F(xiàn)在回去上課。"
門突然打開,徐予璽來不及躲閃,直接和裴聽南撞了個滿懷。那雙總是平靜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在看到徐予璽的瞬間閃過一絲慌亂。
"你都聽到了?"裴聽南低聲問。
徐予璽抓住他的手腕:"我相信你。"
裴聽南的手腕在他掌心里微微發(fā)抖,然后猛地抽走。"別跟著我。"他轉身走向樓梯間,背影僵硬得像塊石頭。
午休時分,食堂里的議論聲像潮水一樣涌來。
"聽說他逼得自己表妹跳樓..."
"平時裝得那么高冷,原來是心理變態(tài)..."
"徐予璽怎么會跟這種人..."
徐予璽把餐盤重重砸在桌上,湯汁濺到校服上。"你們了解什么?就在這里亂嚼舌根!"
整個食堂瞬間安靜。張子銘從角落里站起來,臉上掛著假惺惺的擔憂:"徐予璽,我們都知道你被他迷惑了。但視頻不會說謊——"
"視頻會說話才是見鬼了!"莫姝突然跳上椅子,草莓發(fā)夾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我表哥在電視臺工作,這種剪輯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顧知秣推了推眼鏡站起來:"根據(jù)《刑法》第246條,捏造事實誹謗他人可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張子銘,需要我?guī)湍懵?lián)系律師嗎?"
張子銘的臉色變了變,帶著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下午第一節(jié)課是體育。徐予璽借口肚子疼溜出操場,直奔天臺。推開鐵門時,他看到裴聽南站在欄桿邊,手里拿著那張醫(yī)療評估報告。
"他們說的不全錯。"裴聽南沒有回頭,"我確實...有過情緒問題。"
風掀起他的白襯衫,后頸上露出一道徐予璽從未注意過的疤痕。"十二歲那年,我母親...出了意外。"他的聲音很輕,"之后有一段時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徐予璽走到他身邊,看到報告上寫著:"患者因目睹親人事故導致PTSD癥狀,伴有間歇性情緒失控..."
"那個女生是我表妹江妍。"裴聽南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欄桿,"她因為家庭原因一直有抑郁癥。那天她在天臺...是我把她拉回來的。"
徐予璽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他伸手想碰裴聽南的肩膀,對方卻突然轉身。
"現(xiàn)在你知道了。"裴聽南的眼睛黑得像深淵,"還覺得我是你認識的那個裴聽南嗎?"
"我認識的裴聽南會熬夜給我整理筆記。"徐予璽固執(zhí)地抓住他的手,"會記得給橙子買它最愛的小魚干,會在下雨天把傘讓給流浪貓...那些才是你。"
裴聽南的睫毛顫了顫,突然抽回手:"你太天真了。如果我真的傷害到你呢?就像那天張子銘——"
"那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裴聽南猛地提高聲音,"你看到視頻里我的表情了嗎?那時候我真的想——"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胸口劇烈起伏。
遠處傳來悶雷聲,烏云正在天邊聚集。徐予璽突然想起那天在廢棄實驗樓,裴聽南制服張子銘時眼中的暴風雪。那種陌生感讓他心臟緊縮。
"你需要時間。"裴聽南退后一步,聲音恢復了平靜,"我們都需要。"
他轉身離開時,第一滴雨落在徐予璽臉上,冰涼得像淚。
放學時雨已經(jīng)下得很大。徐予璽站在教學樓門口,看著裴聽南頭也不回地走進雨里,沒有打傘,白襯衫很快被雨水浸透。
"喂!"顧知秣撐著傘追上來,塞給他一個U盤,"我黑進校園網(wǎng)查了IP,視頻是從西區(qū)網(wǎng)吧上傳的。監(jiān)控錄像在這里面。"
莫姝從她背后探出頭:"我們還發(fā)現(xiàn)張子銘上周去過臨江三中!"
徐予璽握緊U盤,雨水順著發(fā)梢滴下來:"謝謝...但我現(xiàn)在得去找他。"
"就知道你會這么說。"顧知秣嘆了口氣,從書包里掏出一把傘,"城南廢棄天文臺。他心情不好時總會去那里。"
徐予璽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曾經(jīng)是臨江三中的學生。江妍...是我同班同學。"
雨水打在臉上的感覺突然變得刺痛。徐予璽想起裴聽南后頸上的疤痕,想起他提到"父親意外"時顫抖的聲音,一種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
"他母親...是不是..."
"不是裴聽南的錯。"顧知秣開口,"是車禍。江阿姨是為了推開闖紅燈的裴聽南才..."
一道閃電劈開天空,照亮了徐予璽蒼白的臉。他終于明白裴聽南眼中的陰影從何而來——那不是暴力傾向,而是幸存者的愧疚。
城南廢棄天文臺藏在半山腰的樹林里。徐予璽摔了三跤才找到入口,校服褲子上全是泥水。推開生銹的鐵門時,一道驚雷炸響,震得整個建筑都在顫抖。
"裴聽南!"他的聲音淹沒在雨聲中。
黑暗中傳來一聲微弱的貓叫。徐予璽打開手機電筒,光束照到了蜷縮在角落的橙子——它渾身濕透,正可憐巴巴地舔著爪子。
"你怎么在這兒?!"徐予璽沖過去抱起它,橙子立刻往他懷里鉆,發(fā)出委屈的嗚咽。
"我把它從家里帶出來的。"裴聽南的聲音從旋轉樓梯上方傳來,"怕它又偷吃小雪的貓糧。"
徐予璽抬頭,看到裴聽南坐在望遠鏡旁邊,濕透的襯衫貼在身上,頭發(fā)還在滴水。天文臺的玻璃穹頂讓暴雨聲變得震耳欲聾,閃電時不時照亮他蒼白的臉。
"你知道貓為什么會偷吃嗎?"徐予璽抱著橙子爬上樓梯,"因為它缺乏安全感。"
裴聽南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心理學新發(fā)現(xiàn)?"
"徐氏理論。"徐予璽在他身邊坐下,橙子立刻跳進裴聽南懷里,"就像某些人明明需要幫助,卻非要推開所有人。"
又一道閃電劃過,徐予璽看清了裴聽南通紅的眼眶。他伸手碰了碰對方的臉頰,觸手冰涼濕潤,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都知道了。"他輕聲說,"關于你母親,還有江妍。"
裴聽南的身體僵住了,懷里的橙子不安地"喵"了一聲。
"顧知秣和莫姝告訴我的。"徐予璽慢慢靠近,"她們說...江妍現(xiàn)在在加拿大治療,情況好多了。"
裴聽南的手指深深陷入橙子的毛發(fā):"那天如果我不著急闖紅燈...母親就不會..."
"就像如果橙子不偷吃,就不會胖到被獸醫(yī)罵?"徐予璽突然說。
裴聽南愣住了:"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錯。"徐予璽抓住他的手,"你母親選擇救你,是因為愛你。就像你救江妍一樣。"
雷聲轟鳴,裴聽南突然把臉埋進橙子的毛里,肩膀微微顫抖。徐予璽猶豫了一下,張開雙臂抱住了他們——濕漉漉的男孩和濕漉漉的貓。
"我們回家吧。"他在裴聽南耳邊說,"小雪和小陽肯定餓壞了。"
裴聽南抬起頭,眼睛在閃電中亮得驚人:"為什么...即使看到那樣的視頻,你還..."
"因為我認識的裴聽南,"徐予璽湊近他掛著雨水的睫毛,"會在下雨天把傘讓給流浪貓。"
一個滾燙的吻落在徐予璽唇上,帶著雨水咸澀的味道。橙子抗議地擠在他們中間,尾巴甩了徐予璽一臉水。分開時,裴聽南的額頭抵著他的,呼吸灼熱。
"耳釘?shù)暮x..."他的聲音低啞,"雙星系統(tǒng)中,較小的那顆叫伴星。它們互相環(huán)繞,誰也離不開誰。"
徐予璽的心跳快得要沖出胸膛:"所以我是你的伴星?"
"不。"裴聽南輕輕咬了下他的下唇,"我們是雙星。彼此平等的...兩個傻瓜。"
窗外暴雨如注,但天文臺里暖得像有整個夏天的陽光。橙子滿足地呼嚕著,爪子在裴聽南濕透的襯衫上踩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