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坐在窗邊翻著賬冊，指尖劃過“柳氏布莊”那行字時，忽然停住了——這是三房柳氏的陪嫁產(chǎn)業(yè)，上個月剛以“周轉(zhuǎn)不開”為由，向大房借了五百兩銀子，今日卻聽說柳氏在首飾鋪定了套赤金鑲寶的頭面。

“姑娘，柳家二奶奶的帖子送到了。”丫鬟春桃捧著個描金漆盒進來，里面放著張灑金帖子，“說是明晚在‘煙雨樓’設(shè)了宴，特意請您過去吃酒?！?/p>

蘇棠掀開帖子，柳氏那筆娟秀卻略顯輕浮的字跡躍然紙上，末尾還特意標注了“攜新得南海珍珠共賞”。她指尖在“珍珠”二字上輕輕一點，眼底掠過一絲冷光——柳氏定是聽說她近日得了老太太賞的那串東珠，想借著宴飲探探虛實，說不定還想故技重施，借著“觀賞”的由頭訛去兩顆。

“知道了，”蘇棠合上帖子，唇角彎起抹淺淡的笑意，“告訴來的人，說我明日準時到。對了，把我那支點翠嵌珠釵找出來，配柳二奶奶的珍珠正好?！?/p>

春桃應(yīng)聲去了，蘇棠卻起身走到妝臺前。那支點翠釵是去年生辰時得的，釵頭鑲著三顆圓潤的淡水珠，看著倒也瑩潤，只是比起老太太賞的東珠，終究差了些成色。她從妝匣底層摸出個錦袋，里面躺著顆鴿卵大的假珠——是她早年間特意讓銀匠仿東珠做的，白膩的蠟質(zhì)裹著層珍珠粉，在燈下瞧著竟與真珠一般無二。

次日傍晚，煙雨樓三樓的“聽濤閣”里已是笑語喧闐。柳氏穿著件藕荷色繡玉蘭花的褙子，鬢邊斜插支珍珠步搖，見蘇棠進來便笑著迎上來：“可算把你盼來了，快來瞧瞧我這南海珍珠?！?/p>

紫檀木托盤上，十數(shù)顆珍珠在錦緞上泛著柔和的光澤。蘇棠故作驚嘆地拿起一顆：“果然是好珠，圓潤飽滿，比我那幾枚粗陋東西強多了?！彼f著解下發(fā)間的點翠釵，“你瞧我這，不過是些尋常貨色?！?/p>

柳氏的目光在釵頭那三顆珠子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故作惋惜道：“妹妹說笑了，這珠子雖比不得南海明珠，卻也難得。對了，前幾日聽老太太屋里的嬤嬤說，老太太賞了你串東珠？”

“不過是老太太疼我，”蘇棠淺笑著落座，眼尾的余光瞥見柳氏身邊的丫鬟正悄悄往她杯里添酒，“說來也巧，我今日帶了兩顆來，原想讓二嫂子幫著看看，配副耳環(huán)好不好。”

她從袖中取出個小錦盒，打開時，那顆假珠在燈下泛著溫潤的光，竟真有幾分東珠的雍容。柳氏的眼睛亮了亮，伸手便要去拿：“快讓我瞧瞧……”

“二嫂子慢著，”蘇棠輕輕合上錦盒，將它推到桌案內(nèi)側(cè)，“先喝酒吃菜，這珠子跑不了?！彼e起酒杯，淺抿了一口——那酒里摻了些安神的藥，雖不傷人，卻能讓人昏沉個把時辰，柳氏打的，怕是趁她困倦時偷換珠子的主意。

宴席上觥籌交錯，柳氏頻頻勸酒，蘇棠只推說近日畏寒，淺嘗輒止。桌上的菜漸漸冷了，柳氏見她始終清醒，便借故起身：“我去趟凈房，妹妹先坐著?！?/p>

她走后，身邊的丫鬟也跟著退了出去。蘇棠望著那扇虛掩的門，指尖在錦盒上敲了敲。片刻后，隔壁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翻找東西——柳氏定是安排了人，想趁她獨處時來偷錦盒。

蘇棠不動聲色地將錦盒揣進懷里，又從袖中摸出個一模一樣的空盒子，放在原處。這時，柳氏回來了，臉上帶著幾分不自然的笑意：“讓妹妹久等了?！?/p>

“無妨，”蘇棠端起茶杯，“剛想起件事，我那串東珠其實是十二顆，昨日清點時卻少了一顆，正犯愁呢。”

柳氏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竟有這事？府里人多眼雜，可得仔細些。”

“可不是嘛，”蘇棠嘆了口氣，目光忽然落在柳氏的發(fā)髻上，“二嫂子這步搖上的珍珠，看著倒與我丟的那顆有些像?！?/p>

柳氏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摸了摸鬢角：“妹妹看錯了，這是我陪嫁的舊物?！?/p>

“許是我眼花了，”蘇棠笑了笑，忽然提高了聲音，“春桃，去把我?guī)淼腻\盒拿來，讓二嫂子瞧瞧那兩顆東珠，也好幫我想想配什么耳環(huán)?！?/p>

春桃應(yīng)聲去拿，打開的卻是那個空盒子?！肮媚铮锩娴闹樽幽?？”

蘇棠故作驚訝地站起身：“怎么會是空的？我明明放在里面的！”她轉(zhuǎn)頭看向柳氏，眼底帶著恰到好處的慌亂，“二嫂子，方才你離席時，可有旁人進來？

柳氏的臉瞬間白了：“我……我不知道啊。”

“這可糟了，”蘇棠急得眼圈發(fā)紅，“那是老太太賞的東西，丟了可怎么好？要不……咱們還是報官吧，讓官府來查查，說不定能找到線索?！?/p>

“別！”柳氏連忙拉住她，聲音都發(fā)顫了，“不過是兩顆珠子，何必驚動官府？我……我?guī)湍阏艺揖褪??！彼睦锴宄坏﹫蠊?，官府定會搜查煙雨樓，到時候不僅偷珠子的人會被抓，她私藏的那五百兩借款贓銀也可能被翻出來。

蘇棠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可這珠子……”

“我賠！我賠給你！”柳氏咬著牙道，“五百兩，不，一千兩！我給你一千兩，這事就當沒發(fā)生過，好不好？”

“這怎么好意思，”蘇棠猶猶豫豫地，“只是我丟的是東珠……”

“我明日就去給你尋兩顆最好的東珠，保證比你原來的還好！”柳氏生怕她反悔，急忙應(yīng)承下來。

蘇棠這才“松了口氣”：“既如此，就多謝二嫂子了?！?/p>

宴席散時，柳氏的背影都透著倉皇。蘇棠坐上車，春桃忍不住問：“姑娘，那兩顆珠子您不是收起來了嗎？為何還要讓她賠？”

蘇棠從懷里取出錦盒，月光透過車窗照在那顆假珠上，泛著冷光：“她借大房的銀子揮霍，本就該還。再說，不這樣，怎么讓她記住，不是自己的東西，別伸手去碰?！?/p>

車窗外，煙雨樓的燈籠在暮色里晃出暖黃的光，像個溫柔的陷阱。蘇棠摩挲著錦盒，想起柳氏方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這宴席設(shè)的套，終究是讓柳氏自己鉆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