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尖刺進胎記的瞬間，整棟樓的電路發(fā)出垂死般的嗡鳴。我跪在積水的瓷磚地上，看著藍色液體順著鋼筆的透明管壁往上爬，像一條蘇醒的毒蛇。后頸的芯片突然安靜了，那種灼燒感變成冰涼的觸須，順著脊椎往腦干里鉆。

"林醫(yī)生..."錄音機又響了，這次帶著電磁干擾的沙沙聲，"看你的左手。"

我抬起手腕。胎記處浮出一串發(fā)光的數(shù)字：L-24/19991224。雨水從天花板的裂縫滴下來，落在數(shù)字上濺起細小的藍色火花。對面樓頂傳來金屬滾動的聲響，那個穿白大褂的身影不見了，只剩一把手術(shù)剪卡在排水槽里，刃口反射著便利店霓虹燈的光。

鋼筆突然自己動起來，筆尖拖著我的手腕往地板上的巧克力包裝紙按去。接觸的瞬間，包裝紙上浮現(xiàn)出暗紅色的字跡——是父親用金色鋼筆寫的病歷記錄："臍帶血樣本置換記錄：1999年12月24日23:50，L-24替換為對照組A-7。"

"操！"我扯開襯衫領(lǐng)口，鋼筆卻猛地扎向鎖骨下方。針尖挑破皮膚的疼痛里混著奇怪的麻癢，一滴血珠滾下來落在包裝紙上。血碰到巧克力的錫箔層，突然沸騰似的冒泡，顯現(xiàn)出另一行字："注意：L系列記憶載體需定期覆寫，當前進度97%。"

通風管道的鐵柵欄突然掉下來，砸起的水花里帶著鐵銹味。鋼筆藍光暴漲，照出管道內(nèi)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L開頭的編號，從L-1到L-23，每個編號后面都跟著不同的日期。最近的L-23后面刻著：2023.03.15。

"是那個跳樓女孩的死亡日期..."我往前爬了兩步，手電筒的光掃過管道深處。生銹的金屬表面反射出無數(shù)個我的倒影，每個倒影的后頸都閃著藍光。

錄音機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倒帶聲，父親年輕時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當記憶覆寫達到100%，載體將進入不可逆狀態(tài)..."我抓起手電筒砸向錄音機，塑料外殼裂開的瞬間，母親的聲音卻異常清晰地傳出來："默兒，看巧克力盒的夾層！"

通風管道深處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響。我扒著潮濕的管壁往里鉆，手肘蹭到一處凸起的金屬片。鐵銹剝落后露出微型顯示屏，上面跳動著心電圖般的波紋，頂端標著"L-24神經(jīng)同步率：98%"。

"同步率？"我低頭看自己還在滲血的手腕，突然意識到什么，用牙齒撕開襯衫袖口。傷口邊緣的皮膚下，有藍色的細線在蠕動，像電路板上的導線。

管道盡頭的黑暗里亮起一盞紅燈。那是個嵌在艙門上的生物識別裝置，玻璃罩后面伸出幾根帶針頭的機械臂。我下意識往后縮，鋼筆卻突然發(fā)燙，筆帽上的L-17變成血紅色，在黑暗中一下一下地閃爍，像倒計時。

離艙門還有三米左右，我的手電筒照到了門上的觀察窗。玻璃上結(jié)著厚厚的霜，但能隱約看見里面立著個圓柱形的密封艙。更可怕的是，艙體表面的顯示屏上，跳動著和我胎記上一模一樣的數(shù)字：L-24/19991224。

"開什么玩笑..."我攥著鋼筆往前爬，生銹的管道邊緣刮破膝蓋也感覺不到疼。離艙門還有一米時，生物識別裝置的機械臂突然啟動，針頭齊刷刷轉(zhuǎn)向我。

"驗證程序啟動。"電子女聲從頭頂傳來，"請?zhí)峁㎜-24樣本的臍帶血驗證。"

我盯著針頭，突然把還在流血的手腕按在識別窗口上。血順著玻璃往下流，機械臂發(fā)出滴滴的警報聲。顯示屏上的波紋劇烈波動，同步率從98%跳到99%，然后整個識別裝置突然冒出一股黑煙。

艙門發(fā)出氣壓釋放的嘶響，緩緩打開一條縫。密封艙的藍光從縫隙里漏出來，照在我發(fā)抖的手指上。我聞到一股福爾馬林混著電子元件燒焦的味道，還有...巧克力。

推開門的瞬間，我后頸的芯片突然播放起一段從未聽過的錄音："生日快樂，我的小實驗體。"是父親的聲音，但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當你聽到這段錄音時，記憶覆寫應(yīng)該已經(jīng)完成。"

密封艙里灌滿淡藍色液體，一個赤裸的男人漂浮其中，后頸連著十幾根光纖。他的臉在液體中微微晃動，睫毛上粘著細小的氣泡。那是我?；蛘哒f，是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同步率100%。"電子女聲宣布。密封艙的顯示屏亮起來，浮現(xiàn)出父親手寫體的備忘錄："L-24最終版，記憶載體植入完成。所有前置實驗體（L-1至L-23）已按計劃回收。"

我撲到艙體前，手掌在冰冷的玻璃上按出水痕?？寺◇w的眼皮突然顫動起來，仿佛即將蘇醒。更可怕的是，他右手無名指上有一道疤——和我上周被紙割傷的位置一模一樣。

"記憶覆寫完成度100%。"芯片的電子音在顱骨內(nèi)回蕩，"啟動最終協(xié)議。"

克隆體突然睜開眼睛。隔著淡藍色液體，我們四目相對。他的嘴唇動了動，口型分明在說："你好，林默。"

我瘋狂后退，后背撞上控制臺。有什么東西從克隆體的白大褂口袋里滑出來，漂在液體中——是張生日賀卡，封面用金色鋼筆寫著"給我最成功的作品"。那字跡和病歷上的一模一樣。

錄音機不知何時又出現(xiàn)在腳邊，喇叭里傳出母親帶著哭腔的聲音："他們用臍帶血克隆了二十四個你...每個都植入了不同階段的記憶..."

克隆體突然抬手按在艙內(nèi)玻璃上，掌心對準我的胎記。后頸的芯片爆發(fā)出一陣劇痛，我跪在地上，看見自己的血在瓷磚縫里流成L形。屋頂?shù)穆┧卧谘蠢铮恳坏味加吵霰憷昴藓鐭舻念伾?/p>

"現(xiàn)在時刻，零點十五分。"電子鐘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記憶覆寫程序..."

芯片的播報突然卡頓，雜音中混進母親急促的耳語："快找通風管道的應(yīng)急開關(guān)！"

克隆體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密封艙的液體開始迅速排空。我掙扎著爬起來，看見控制臺下方有個紅色閘刀，手柄上刻著：僅限記憶中斷使用。

我撲向紅色閘刀時，克隆體的睫毛突然劇烈顫動。密封艙里的液體排空發(fā)出抽水馬桶般的聲響，藍色營養(yǎng)液順著艙門縫隙漫到我腳邊，帶著刺鼻的電解液味道。

"別碰開關(guān)！"父親的聲音突然從頭頂?shù)南绹娏茴^里炸響，"那會觸發(fā)銷毀程序！"

我僵在原地，看著克隆體的手指開始有節(jié)奏地敲擊玻璃——摩斯電碼的節(jié)奏，和初中時母親教我的求救信號一模一樣。后頸的芯片突然像被烙鐵燙到，劇痛中閃過一段陌生記憶：六歲生日那天，母親抓著我的手在巧克力包裝紙上練習"SOS"。

"媽...是你嗎？"我對著空氣嘶吼，指甲深深掐進閘刀手柄的防滑紋里?？寺◇w突然停止敲擊，緩緩抬起右手，將無名指上的疤痕貼在玻璃上——那道疤正在滲血。

錄音機在積水中突然立起來，喇叭里傳出高頻嘯叫。我捂住耳朵時，聽見母親的聲音被切割成碎片："...閘刀...三秒...冷凍..."克隆體在這時猛地睜開眼睛，虹膜泛起和我后頸芯片一樣的藍光。

通風管道深處傳來金屬斷裂的脆響。我數(shù)著心跳掄起鋼筆扎向閘刀，卻在接觸瞬間看到克隆體嘴唇蠕動。讀唇語是父親強迫我學的技能，此刻卻讓我如墜冰窟——他在說："我們都會死。"

閘刀落下的剎那，整個地下室響起機械女聲倒計時的聲音。密封艙突然噴射出白色冷霧，克隆體的皮膚瞬間結(jié)滿冰晶。我后頸的芯片"啪"地炸開一道裂縫，劇痛中二十三個陌生人的記憶碎片洪水般灌進來——

1999年平安夜產(chǎn)房的血腥味、2003年幼兒園滑梯上的推搡、2015年高考考場滴落的鼻血...所有畫面里都晃動著父親舉著金色鋼筆的身影。最可怕的是，這些記憶中的"我"后頸都沒有胎記。

冷凍液順著褲管爬上膝蓋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無意識地用鋼筆在墻上畫"SOS"?？寺◇w在冰霧中對我抬起右手，無名指的血痕在玻璃上拖出長長的軌跡。這時才看清，那道疤根本不是被紙割傷的形狀——是精心縫合的L型切口。

"記憶中斷程序啟動。"機械女聲突然變得像母親般溫柔，"剩余時間：17秒。"

冷凍艙的觀察窗突然映出兩個倒影：我和克隆體同時轉(zhuǎn)頭看向通風口——那里垂著半截被剪斷的臍帶，末端浸在血泊里，組成了新鮮的"L-25"。

錄音機在最后一秒爆出母親完整的尖叫："默兒跑?。?與此同時，克隆體被冰封的臉上，緩緩浮現(xiàn)出和我此刻完全一致的驚恐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