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共潮生

暴雨砸在青石磚上激起白霧，沈知意攥著那張燒焦的藥方蜷縮在榻上。腕間紅絲滾燙如烙鐵，她清晰感受到另一端傳來的劇烈心跳——蕭景珩正在策馬狂奔，馬蹄聲混著雨聲穿透夜幕，仿佛要撞進(jìn)她心里。

"小姐！慈安堂出事了！"青杏渾身濕透撞開門，"東街突發(fā)瘟疫，陸大人帶官兵封了藥鋪，說要燒了染病的人！"

沈知意猛地起身，父親臨終前握著的正是慈安堂藥方。她抓過斗笠就要往外沖，卻見腕上紅絲突然繃直指向東南方——那是慈安堂的方向。

暴雨中的東街宛如鬼域，官兵舉著火把將破廟團團圍住。沈知意擠過人群，聽見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娘親醒醒...求求你們別燒我娘..."

"知意！"陸允之在雨中厲喝，"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陸叔父，"沈知意掀開斗笠，雨水順著下巴淌進(jìn)衣領(lǐng)，"您明知慈安堂是我父親生前義診之地，為何要縱火焚人？"

陸允之眼神躲閃："這些流民身染惡疾，按律當(dāng)..."

"按的是哪條律法？"清越男聲破開雨幕，蕭景珩策馬而至，玄色大氅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本世子倒不知，我大周朝何時添了'活人殉疫'的規(guī)矩？"

士兵們慌忙行禮，陸允之臉色鐵青："世子殿下，此事乃圣上親批..."

"圣上批的是防疫，不是殺人。"蕭景珩翻身下馬，濺起的水花沾濕沈知意裙角。他掃過她腕間發(fā)光的紅絲，突然提高聲音："巧得很，沈小姐精通醫(yī)術(shù)，本世子恰好帶了王府醫(yī)官，不如讓大夫診過再定奪？"

沈知意立即接話："臣女愿立生死狀，若治不好疫病，甘愿同焚！"

暴雨中響起倒抽冷氣聲。蕭景珩瞳孔驟縮，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緊——這女子竟敢拿性命作賭！紅絲突然傳來錐心刺痛，他這才驚覺自己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

破廟內(nèi)躺著二十余個昏迷的流民，癥狀皆是高熱驚厥、皮膚潰爛。沈知意跪在泥水中診脈，突然嗅到病人身上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她掰開老婦牙關(guān)，舌苔呈現(xiàn)詭異的青紫色。

"這不是瘟疫！"她猛然轉(zhuǎn)頭，"是中毒！"

蕭景珩立即遞來銀針，兩人手指相觸的瞬間，紅絲爆發(fā)出耀眼光芒。沈知意恍惚看見他昨夜在祠堂跪了一宿，面前攤著寫有"沈明堂"三字的血書。

"專心。"蕭景珩低聲提醒，將她的意識拉回現(xiàn)實。

三個時辰后，當(dāng)?shù)谝豢|晨光穿透云層，最后一個孩童睜開雙眼。沈知意癱坐在墻角，看著蕭景珩指揮侍衛(wèi)派發(fā)湯藥，玄色衣擺沾滿泥漿也渾不在意。

"為什么幫我？"她啞聲問道。

蕭景珩拋來水囊，倚著斑駁的佛像輕笑："沈小姐救人的樣子...很有趣。"他屈指輕彈紅絲，"而且這東西，似乎見不得你死。"

沈知意正要追問，突然瞥見他后頸隱約有黑線蔓延。她本能地?fù)溥^去扯開他衣領(lǐng)，三道猙獰的毒痕盤踞在肩胛處，正緩緩滲出血珠。

"你中了鳩羽毒！"她指尖發(fā)顫，"昨夜子時發(fā)作過是不是？"

蕭景珩迅速攏好衣襟："舊傷而已..."

"這毒每逢雨夜發(fā)作，痛如凌遲，"沈知意攥緊他手腕，"你方才替我試藥時是不是..."她突然頓住——難怪試藥時他總搶先嘗藥，難怪紅絲會傳來陣陣絞痛。

蕭景珩忽然反握住她的手，沾血的指尖在她掌心畫符："沈小姐這般關(guān)心我，莫不是..."話音未落，破廟外突然傳來尖叫。

兩人沖出門外，只見陸允之的馬車前橫著七竅流血的尸體。死者手中緊握半塊玉佩，正是工部尚書府的標(biāo)記。沈知意蹲下身，在尸體腰間摸到硬物——半枚火漆印，與父親藥方上的殘印嚴(yán)絲合縫。

"別看。"蕭景珩蒙住她眼睛，聲音卻帶著顫，"這是...蕭王府的死士印。"

暴雨初歇，陽光刺破云層照在玉佩上，映出背面小篆刻著的"沈"字。陸允之站在陰影里，對侍衛(wèi)比了個手勢："沈小姐勞累過度，送她回府休息。"

沈知意掙扎著回頭，正撞見蕭景珩割破掌心將血喂給垂死的證人。紅絲在晨光中忽明忽暗，她突然讀懂了他眼底的絕望——這場局，他們早已是網(wǎng)中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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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鎮(zhèn)北王府設(shè)宴，沈知意看著鏡中盛裝的自己，將淬了麻沸散的銀簪插入云鬢。林氏突然笑吟吟端來參湯："今日若能討得王妃歡心，你的婚事..."

沈知意嗅到湯中熟悉的苦杏仁味，垂眸掩去寒光："多謝母親費心。"寬袖拂過碗沿，林氏腰間香囊已落入她手中。

宴席過半，蕭景珩突然執(zhí)起她的手："父王，兒臣想求娶沈小姐。"滿座嘩然中，鎮(zhèn)北王手中酒杯突然炸裂。

"珩兒醉了。"蕭巍眼神陰鷙，"沈小姐覺得呢？"

沈知意腕間紅絲驟然收緊，她看見蕭景珩袖中滑出的匕首正抵著自己后心。電光石火間，她嫣然一笑："臣女聽聞北疆有種雙生蠱，同生共死，不知王爺可曾見過？"

話音剛落，廳外突然傳來慘叫。中毒的舞姬們紛紛倒地，皮膚潰爛與那日流民癥狀一模一樣。蕭景珩攬住沈知意急退，在她耳邊咬牙道："你早知道宴中有毒？"

"世子不也早備了解藥？"沈知意亮出從他身上順走的瓷瓶，"不如解釋下，為何解藥成分與我父親研制的'回春散'完全相同？"

混亂中，蕭巍看著糾纏的兩人，對暗衛(wèi)比了個"殺"的手勢。突然，沈知意腕間紅絲暴漲成光繭，將毒箭盡數(shù)彈開。她趁機將香囊擲向蕭?。?王爺不妨查查，這香囊里的夢魂散，與當(dāng)年王妃中的毒是否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