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六場雷暴來得毫無征兆。謝知行抱著競賽資料從圖書館沖出來時，烏云已經(jīng)壓得低低的，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腥味。他剛跑到梧桐樹下，豆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砸下來，浸透的校服緊貼在背上，冷得他打了個寒顫。

便利店的暖光在雨幕中暈開一團朦朧的橙黃。謝知行抖了抖頭發(fā)上的水珠，玻璃門自動感應(yīng)開啟的瞬間，收銀臺前的騷動刺破了店內(nèi)的寧靜。穿黑色連帽衫的男生把可樂罐重重砸在玻璃柜上，金屬碰撞聲驚得收銀員手中的掃碼槍差點掉落。

"我說了不要吸管。"男生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棒球帽檐下露出的眼尾泛著不正常的紅，不知是被雨水刺激還是哭過。收銀員是個扎著馬尾的年輕女孩，慌亂中還是把吸管塞進塑料袋，又被男生一把扯出來扔在地上。

整個便利店陷入詭異的寂靜。謝知行鬼使神差地彎腰撿起吸管，穿過寥寥幾個躲雨的顧客走到收銀臺前。他注意到男生手腕纏著醫(yī)用膠布，指節(jié)處還沾著干涸的血跡，黑色連帽衫的袖口破了個洞，露出半截蒼白的皮膚。

"用這個開拉環(huán)？"他把吸管遞過去，語調(diào)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男生猛地抬頭，眼尾的淚痣在白熾燈下微微發(fā)亮，像是墜在夜幕里的孤星。那雙桃花眼盛滿戾氣："關(guān)你屁事？"

玻璃門外炸響一聲驚雷，謝知行低頭輕笑。他注意到男生耳后有道新鮮的抓痕，暗紅的血痂蜿蜒到脖頸。收銀機"叮"地彈出抽屜，男生扔下一疊皺巴巴的零錢，轉(zhuǎn)身時肩膀撞在貨架上，幾包泡面應(yīng)聲落地。

謝知行彎腰幫忙整理貨架，余光瞥見男生在便利店門口停下。少年仰頭灌下可樂，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被路燈鍍上金邊。雨水順著帽檐成串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花。當他再次轉(zhuǎn)身時，謝知行看清了他校服袖口露出的?；铡亲约壕妥x的臨州一中。

直到男生的背影消失在雨幕深處，謝知行才發(fā)現(xiàn)手里還攥著那根吸管。冰涼的塑料觸感提醒著他，這個被雨水浸透的傍晚，某個齒輪已經(jīng)開始悄然轉(zhuǎn)動。他不會想到，面前暴躁的少年，會成為他生命里最明亮也最灼人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