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一毫,都不肯。
電梯到達一樓的提示音清脆響起,門緩緩打開。外面是喧囂的大堂和刺目的陽光。
余笙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他邁步走了出去,將所有的情緒徹底封死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這場戰(zhàn)役,比他想象中,要艱難百倍、千倍。
林諗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是白蘇。
她深吸幾口氣,努力平復(fù)顫抖的呼吸,接通電話
“喂,蘇蘇……”
“諗諗!怎么樣怎么樣?那個勞什子太子爺走了沒?沒為難你吧?我聽說這種空降的二代最難伺候了!”白蘇咋咋呼呼的聲音傳來,充滿了關(guān)切。
林諗聽著好友熟悉的聲音,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意,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嗯,走了。沒事,就是……有點累。”
“累就對了!晚上想吃什么?姐們兒給你做大餐補補!林赫那小子吵著要吃糖醋排骨……”
“好……”林諗輕輕應(yīng)著,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桌角那個相框上。照片里,陽光、沙灘、朋友、弟弟,笑容燦爛無憂。
那才是她的世界。
而余笙……他帶來的,只有混亂、冰冷和深不見底的漩渦。
她不能,也絕不會再讓自己陷進去。
絕不。
另一邊,余笙坐進停在公司門口的黑色轎車后座。陳州坐在副駕,透過后視鏡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自家老大山雨欲來的臉色。
“哥……回公司還是……”
“去‘燼’?!庇囿贤鲁鰞蓚€字,聲音冷得像冰。他降下車窗,南城午后滾燙的風(fēng)灌進來,吹亂了他的頭發(fā),卻吹不散心頭的窒悶。
“燼”是他們幾個兄弟常去的一個私人清吧,隱蔽,安靜。
他需要酒精,需要冰冷的東西,來麻痹那顆被林諗眼神刺得千瘡百孔的心。
也需要冷靜下來,思考下一步。
強硬的靠近只會讓她逃得更遠。他今天已經(jīng)深切體會到了。
那么……換一種方式呢?
他想起聶榮對林諗能力的贊賞,想起她站在會議室前自信從容、光芒四射的模樣。她是靠著自己的實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或許……他該從她最擅長的領(lǐng)域入手?
一個模糊的計劃開始在余笙被酒精和痛苦浸泡的腦海中,漸漸成形。危險,但或許,是唯一能靠近她而不被立刻推開的方式。
黑色的轎車匯入車流,駛向城市的另一端。車內(nèi)的余笙,眼神晦暗不明,如同暴風(fēng)雨前最后的沉寂。
白蘇的聲音像一劑強心針,暫時驅(qū)散了林諗心頭的陰霾。
她撐著冰涼的門板站起身,腿還有些發(fā)軟,但眼神已經(jīng)重新變得堅定。她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那個小小的相框,指尖輕輕拂過照片上三人無憂無慮的笑臉。
“沒事了,”她對著照片里笑得最沒心沒肺的自己低語,更像是在說服自己,“都過去了?!?/p>
她深吸一口氣,將相框扣在桌面上,隔絕了那刺眼的陽光和笑容。
然后,她開始收拾東西,動作利落,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冷靜。
文件歸檔,外套掛好,綠植的葉子被她無意識地掐掉一小片。
最后,她拿起手機,撥通了陳呦的內(nèi)線。
“陳呦,幫我訂個位置,安靜點的餐廳,三人位,今晚?!彼穆曇粢呀?jīng)恢復(fù)了平日的干脆,聽不出絲毫波瀾。
“好的姐!馬上辦!”陳呦的聲音元氣十足,顯然對下午那場風(fēng)暴毫無察覺,只當(dāng)視察順利結(jié)束。
放下電話,林諗走到窗邊。夕陽的余暉給南城的高樓大廈鍍上了一層金邊,車流如織,喧囂隔著厚厚的玻璃隱隱傳來。
這個她奮斗了三年多的城市,此刻卻讓她感到一絲陌生的冰冷。
余笙的又一次出現(xiàn),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攪亂了所有平靜的表象。
“燼”吧隱匿在南城一條不起眼的巷子深處,厚重的木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燥熱。
里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光線幽暗,爵士樂低回,空氣里彌漫著威士忌、雪茄和舊皮革混合的醇厚氣息。
余笙坐在最里面的卡座,面前的水晶杯里,琥珀色的液體在冰塊間晃動。
他松開了領(lǐng)帶,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露出一截清晰的鎖骨。
不同于白天的冷峻凌厲,此刻的他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沉郁的疲憊和生人勿近的戾氣。
陳州、宋儀和秦詔在他對面或旁邊坐著,面面相覷。
桌上擺著幾瓶好酒和幾碟佐酒小食,但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
“哥……到底怎么了?”陳州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視察不順利?那姓聶的老頭給你氣受了?還是那個什么林總監(jiān)……”他話沒說完,就被宋儀在桌底下狠狠踹了一腳。
陳州轉(zhuǎn)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銳利地掃過余笙緊抿的唇線和握著酒杯、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
他太了解余笙了,這種近乎自毀的沉默,只會在一種情況下出現(xiàn)——與“她”有關(guān)。
“余哥,”秦詔的聲音低沉平緩,帶著安撫的意味,“遇到她了,是嗎?那個林總監(jiān),就是林諗?”
余笙握著酒杯的手猛地收緊,冰塊撞擊杯壁,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他沒有否認(rèn),只是仰頭將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飲而盡,辛辣感從喉嚨一路燒灼到胃里,卻壓不住心口那股蝕骨的冰涼。
“是她。”兩個字,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沉重的沙啞。
卡座里陷入短暫的死寂。陳州和宋儀都瞪大了眼睛,顯然被這個信息沖擊得不輕。
“然后呢?”宋儀追問,眉頭緊鎖。
余笙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冰塊嘩啦啦地落進杯底。他盯著杯子里晃動的液體,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林諗辦公室里那雙冰冷刺骨、充滿恨意的眼睛。
“她……”余笙的聲音艱澀,“她讓我叫她‘余董’。”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當(dāng)著聶榮他們的面,讓我滾。”最后那個“滾”字,輕飄飄的,卻像淬了毒的針,扎得他自己鮮血淋漓。
陳州倒吸一口涼氣:“我靠!這么狠?”
宋儀也皺緊了眉頭:“看來當(dāng)年的事,她一點沒釋懷?!?/p>
秦詔沉默片刻,放下酒杯:“余哥,你打算怎么辦?強扭的瓜不甜
如果她這么抗拒……”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
以余笙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何必執(zhí)著于一個對他恨之入骨的人。
余笙猛地抬眼看向秦詔,眼底翻涌著濃烈的痛苦和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執(zhí)著?!拔也恢喇?dāng)年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我甚至沒機會說一句解釋的話!”他的聲音壓抑著低吼,“秦詔,你知道那種感覺嗎?看著她就在眼前,卻像隔著一道深淵,她連看都不想多看你一眼!”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又灌了一大口酒:“我試過不強求……在火鍋店那次,我放她走了。可今天在公司,看著她站在臺上,自信、耀眼,像會發(fā)光……我他媽控制不??!”他重重地將酒杯頓在桌上,“我失控了,我居然……叫了她‘諗諗’?!?/p>
卡座再次陷入沉默。
陳州和宋儀連大氣都不敢喘。
秦詔看著好友眼中深切的痛楚和迷茫,心里嘆了口氣。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也最不講道理。
“所以呢?”秦詔問,“你把她徹底惹毛了,接下來打算怎么辦?繼續(xù)用董事的身份施壓?把她調(diào)到你眼皮子底下?余哥,那樣只會把她推得更遠,甚至逼她辭職離開南城?!?/p>
余笙痛苦地閉上眼,秦詔的話像冷水澆頭。是的,他下午在車上那模糊的想法——利用工作接近她——此刻在酒精和痛苦的浸泡下,顯得如此幼稚和危險。
他了解林諗?shù)尿湴梁途髲?,高壓政策對她只會適得其反。
“那我能怎么辦?”余笙的聲音充滿了挫敗和無助,“我連靠近她的機會都沒有……”
宋儀摸著下巴,突然開口:“哥,你有沒有想過,換個思路?硬的不行,來軟的?曲線救國?”
余笙和陳州、秦詔都看向他。
宋儀分析道:“那個林諗,聽你們描述,是個事業(yè)心很強、能力也很出眾的女人,對吧?聶老頭對她評價很高。這種人,最在意什么?一是工作成就,二是……她看重的人?!?/p>
他頓了頓,看向余笙:“你之前不是提過,她有個弟弟剛來南城上大學(xué)?還有個形影不離的閨蜜白蘇?硬闖不行,那能不能從她身邊的人入手?或者……從她最在意的工作入手?不是用權(quán)勢壓她,而是給她真正需要的東西,讓她無法拒絕的合作?”
秦詔眼睛微亮:“宋儀說得有點道理。比如,余家旗下某個重要的項目,正好需要頂尖的市場策劃和危機公關(guān)能力。而林諗,恰好是這方面公認(rèn)的高手。聶榮的公司想接下這個項目,林諗就是最合適的負(fù)責(zé)人。
這是公事,她無法推脫,你也能以甲方負(fù)責(zé)人的身份,名正言順地和她接觸。在這個過程中,展現(xiàn)你的專業(yè)、尊重,甚至……彌補?”他看向余笙,“當(dāng)然,前提是,項目本身確實有價值,是雙贏,而不是你為了接近她設(shè)的局。她那么聰明,一眼就能看穿虛假?!?/p>
余笙的眼神從最初的迷茫,漸漸變得深邃。
宋儀和秦詔的話,像在黑暗的迷宮中為他點亮了一盞微弱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