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零七分,年糕的尾巴掃過程渝的鼻尖。程渝睜開眼時,發(fā)現橘貓正蹲在他的枕頭上,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窗外傳來早起的鳥鳴,混合著遠處食堂推車的轱轆聲。
"他還沒醒。"程渝輕聲說,伸手揉了揉年糕的下巴。貓咪卻突然跳下床,輕巧地躍到對面許星河的床鋪上,用腦袋去拱被子下露出的指尖。
程渝看著許星河翻了個身,半邊臉陷在枕頭里。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他微蹙的眉間,像是給那道淺淺的疤痕鍍了層金邊。程渝記得那道疤——大一軍訓時許星河為了撿被風吹走的帽子,翻墻時在鐵絲網上刮的。
年糕堅持不懈地踩著許星河的肩膀,終于把人弄醒了。許星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對上程渝沒來得及移開的視線。
"早。"許星河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他下意識摸了摸年糕的腦袋,"它又跑你那兒去了?"
程渝的喉結動了動:"嗯。"
許星河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間,露出印著卡通貓咪的睡衣。程渝注意到他鎖骨下方有一小塊淤青——昨天打游戲時撞到桌角的痕跡。
"你昨天..."許星河抓了抓睡得翹起的頭發(fā),"那張照片..."
宿舍門突然被敲響,打斷了這個清晨的對話。林軒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星河!你貓又在我鞋里撒尿了!"
許星河和程渝同時看向年糕。橘貓無辜地舔了舔爪子,尾巴尖得意地翹著。
"馬上來!"許星河套上外套,下床時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游戲手柄,整個人往前踉蹌了一下。程渝下意識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掌心隔著薄薄的衣料感受到溫熱的體溫。
"謝謝。"許星河站穩(wěn)后,程渝的手卻沒有立刻松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數清對方睫毛的數量,許星河聞到了程渝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是昨晚新換的洗衣液味道。
年糕突然跳到兩人中間,尾巴掃過程渝的手腕。這個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程渝收回手,轉身去拿洗漱用品。
"我去給林軒賠罪。"許星河抱起年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貓咪的后頸。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回頭:"下午...要一起去琴房嗎?"
程渝正在擠牙膏的手頓了頓,泡沫溢出了牙刷邊緣:"好。"
許星河的眼睛亮了起來:"那兩點?"
"嗯。"
門關上的瞬間,程渝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發(fā)現嘴角不知何時揚起了微小的弧度。水龍頭的水嘩嘩流著,他想起昨晚許星河看到照片時通紅的耳尖,以及那句沒說完的"那你呢"。
上午的數據結構課,許星河坐在倒數第二排走神。教授正在講解二叉樹遍歷算法,他的筆記本上卻畫滿了鋼琴鍵和貓爪印。
"許星河!"教授突然點名,"請你回答這個問題。"
許星河猛地站起來,椅子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前排的女生偷偷遞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后序遍歷"。
"后...后序遍歷。"許星河結結巴巴地回答。
教授推了推眼鏡:"我是問時間復雜度。"
教室里響起善意的笑聲。許星河尷尬地站著,突然看到后門玻璃窗外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程渝抱著兩本書站在那里,目光穿過整個教室與他相遇。
"O(n)。"許星河突然說。
教授點點頭讓他坐下。許星河再看向后門時,程渝已經不見了,只有窗臺上多了一罐冰鎮(zhèn)可樂,瓶身上凝結的水珠在桌面上留下一個圓形的水痕。
下課鈴響起,許星河迫不及待地沖向走廊。程渝靠在欄桿上,正在看一本樂譜。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那道淺淺的眉間紋。
"你怎么來了?"許星河氣喘吁吁地問。
程渝合上樂譜:"鋼琴課取消了。"他指了指許星河手里的可樂,"路過小賣部。"
許星河擰開瓶蓋,氣泡涌出的聲音讓他想起昨晚游戲里勝利的音效。他突然注意到程渝手里拿的是《星河》的原版譜——那首他曾經在直播里說喜歡的曲子。
"你在練這個?"許星河指了指樂譜。
程渝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嗯。"
他們并肩走在林蔭道上,樹影婆娑。許星河的指尖不時碰到程渝的手背,又很快分開。路過音樂學院時,程渝突然停下腳步。
"現在去琴房嗎?"他問,"下午可能有人。"
許星河看了看表:"才十一點半。"
琴房空無一人。程渝用學生證刷開最里面那間小琴房,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畫出均勻的光帶。許星河熟門熟路地坐在角落的沙發(fā)上——那是他常坐的位置,扶手上還有年糕抓出的幾道爪痕。
程渝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他深吸一口氣,然后開始彈奏《星河》的前奏。許星河屏住呼吸,熟悉的旋律讓他想起第一次聽程渝彈琴的場景——那時他們還不熟,他只是在路過琴房時被琴聲吸引,偷偷在門外站了一整首曲子。
琴聲突然中斷在第三小節(jié)。程渝的手指停在半空,眉頭微蹙。
"這里..."許星河鬼使神差地走到鋼琴旁,指著譜面上的一個音符,"你每次都彈得比原版慢半拍。"
程渝抬起頭,陽光在他的瞳孔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暈:"你注意到了?"
"我..."許星河突然語塞。他當然注意到了,他記得程渝彈的每一個版本,記得那些微小的變奏和即興發(fā)揮,就像記得年糕身上每一處斑紋的走向。
程渝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鍵上,這次他故意放慢了那個音符。琴聲像一滴墨落入水中,緩緩暈開。許星河不自覺地靠近一步,近到能看清程渝后頸上細小的絨毛,能聞到他發(fā)間淡淡的洗發(fā)水香氣。
"這樣?"程渝問,手指沒有離開琴鍵。
許星河點點頭,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住了程渝的尾指。琴鍵發(fā)出一個不和諧的音,在安靜的琴房里格外刺耳。他們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交疊,像兩個終于找到正確位置的音符。
"我..."許星河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我喜歡你彈的每一個版本。"
程渝的呼吸明顯滯了一下。他轉過頭,鼻尖幾乎碰到許星河的臉頰。陽光在他們之間流淌,許星河能看清程渝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小小的,被溫柔地包裹著。
琴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程渝?"一個女生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樂譜,"教授找你..."
程渝迅速收回手,琴凳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許星河后退兩步,撞到了身后的譜架,幾張樂譜飄落在地。
"馬上來。"程渝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靜,但許星河注意到他的耳尖紅得幾乎透明。
女生離開后,琴房里只剩下樂譜落地的輕響。程渝彎腰去撿,許星河也同時蹲下,他們的額頭不小心撞在一起。
"嘶——"許星河捂著額頭,卻忍不住笑了出來。程渝也笑了,眉間的紋路舒展開來,像春風拂過的水面。
"晚上..."程渝撿起最后一張樂譜,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要一起吃飯嗎?"
許星河撿起掉在程渝鞋邊的鉛筆,指尖不經意劃過他的鞋帶:"好啊。"
鉛筆的末端有一個小小的牙印——是年糕上周啃的。許星河突然意識到,他和程渝的生活早已通過這些細小的痕跡交織在一起,像兩棵相鄰的樹,根系在地下悄悄纏繞。
離開琴房時,程渝的手背又一次擦過許星河的指尖。這次,許星河沒有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