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琴行出來時，晚霞把巷口染成薄荷綠。

穆清風的手還搭在夏無言肩上，指尖能感受到對方因緊張而繃緊的肌肉。

"冷嗎？" 他晃了晃手里的外套，"演出場地有暖氣，不過..."

"不冷。" 夏無言打字，屏幕光映著他泛紅的耳尖，"你心跳太快，把我烘熱了。"

這句話讓穆清風差點被臺階絆倒，他慌忙扶住路燈桿，惹得路過的張奶奶笑出聲："穆醫(yī)生這是喝了薄荷酒？"

社區(qū)廣場的舞臺已被薄荷盆栽環(huán)繞，王主任正在掛橫幅："' 聽見月光 ' 殘障音樂人專場"。

夏無言盯著 "聽見" 二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助聽器外殼。

穆清風忽然湊近他耳邊："其實我給橫幅改了個字。"

"改什么？" 夏無言轉頭，鼻尖差點碰到對方嘴唇。

穆清風笑著指向橫幅角落的小字："' 感受月光 '，用這兒 " 他輕輕叩了叩自己胸口，"和這兒。" 又碰了碰夏無言的喉結。

喉結在指尖震動，像只想要展翅的蝴蝶。

夏無言慌忙后退半步，卻撞進穆母懷里，后者手里捧著袋暖手寶："小夏，這是充電式的，彈琴時握著不凍手。"

"謝謝阿姨。" 他打字時，穆母忽然注意到他耳后的助聽器："德國那款電池續(xù)航短，我給你帶了國產備用款，更經用。"

暖手寶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夏無言看見穆母手腕上戴著和穆清風同款的薄荷葉手鏈。

"演出后去我家吃飯吧？" 她忽然說，"清風父親生前最愛吃薄荷炒牛肉。"

這句話讓空氣瞬間凝固，穆清風的手指在夏無言腰側輕輕收緊。

夏無言抬頭，看見對方眼里閃過痛楚，卻很快被笑意掩蓋："我媽的手藝比張叔的砂鍋粥還絕。"

彩排開始前，基金辦的工作人員突然到訪。

"夏先生，您的扶持基金申請通過了。" 對方遞來文件，"但有個小問題 "

夏無言的指尖在文件上停頓，他看見申請表上的出生日期已被改成正確日期，卻在 "家庭關系" 欄里，父親那一欄寫著 "已故"，母親欄寫著 "精神狀況待評估"。

"這部分信息不影響基金發(fā)放，" 工作人員解釋，"但需要您確認簽字。"

夏無言摸出手機，打字給穆清風看："你填的？"

"抱歉，" 穆清風握住他發(fā)涼的指尖，"我怕..."

"沒事。" 夏無言打斷他，在確認欄簽下名字，筆尖在 "夏無言" 三個字上頓了頓，"反正... 他確實死了。"

這句話像片薄荷葉掉進熱咖啡，在兩人之間漾開苦澀的漣漪。

穆清風忽然想起診療筆記里的記錄：夏無言父親死于酗酒引發(fā)的肝病，去世當天，夏無言在精神病院陪母親。

"演出結束后，" 他輕聲說，"我們去給薄荷分盆吧，張奶奶說冬天要移到室內。"

夏無言點頭，看見對方口袋里露出半截藍色口琴，忽然伸手拽了拽："再吹次《茉莉花》？"

口琴的旋律在暮色中散開，夏無言抱著吉他輕輕和，這次他沒開助聽器，只通過琴身震動感受節(jié)奏。

穆清風的喉結隨著音符上下起伏，夏無言數(shù)著：每小節(jié)動兩次，和他調弦時的頻率一致。

演出正式開始時，廣場已擠滿老街坊。

夏無言站在薄荷叢中，看見穆母坐在第一排，手里舉著穆清風小時候的照片

穿藍白條紋襯衫的男孩蹲在薄荷盆栽前，手里攥著顆晨光薄荷糖。

"接下來這首歌，" 他打字到一半，忽然放下手機，"送給... 讓我聽見心跳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開口，聲音雖輕，卻讓穆清風瞳孔猛地收縮。

《聽風者》的旋律響起時，夏無言故意摘下助聽器。

世界瞬間安靜，只剩琴身震動

他看見穆清風的嘴唇在動，讀唇語知道是 "加油"，同時看見對方舉起聽診器，耳塞塞進自己耳朵。

心跳聲如驚雷般炸開，夏無言差點彈錯弦。

那是穆清風的心跳，比任何節(jié)拍器都更清晰，更溫暖，像把他整個人裹進薄荷糖的甜里。

一曲終了，臺下掌聲雷動。

陳爺爺拄著拐杖上臺，往夏無言琴盒里放了顆薄荷糖："這是我老伴兒生前最愛吃的牌子。"

糖紙反光中，夏無言看見穆清風眼里有淚光在閃。

演出結束后，穆母遞來保溫杯："薄荷蜂蜜水，潤喉。"

夏無言喝了一口，發(fā)現(xiàn)杯底沉著片新鮮薄荷葉，和穆清風紋身的形狀一模一樣。

"小夏，" 穆母忽然說，"清風父親去世后，他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直到有天我發(fā)現(xiàn)他在給流浪貓包扎傷口。"

她輕輕握住夏無言的手，"謝謝你，讓他重新學會笑。"

夏無言的喉結動了動，轉頭看向正在收拾設備的穆清風，后者襯衫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卻仍在和李叔討論盆栽擺放。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他打字給穆母看，"為什么... 你愿意接受我們？"

穆母看著兒子忙碌的背影，笑了："因為我看見他給你調弦時，眼里有光，就像他父親當年給我修手表時那樣。"

她摸出顆薄荷糖，糖紙在夜色中發(fā)出清脆的響："愛沒有形狀，就像薄荷沒有固定的生長方向，但只要有陽光和土壤，就能開出最甜的花。"

這句話讓夏無言想起病歷本里的照片，母親跳橋前攥著的薄荷糖，和穆清風口袋里永遠備著的創(chuàng)可貼。

他忽然明白，有些緣分早在十年前就埋下伏筆，在醫(yī)院走廊的琴聲里，在薄荷糖的甜里，在彼此的心跳里。

"想不想去海邊？" 穆清風不知何時走到身邊，手里晃著車鑰匙，"現(xiàn)在出發(fā)，能趕上潮汐。"

夏無言抬頭看向夜空，重陽節(jié)的月亮格外清亮，像塊被嚼過的薄荷糖，邊緣泛著溫柔的光。

他點點頭，任由穆清風幫他戴上圍巾，指尖觸到對方袖口的薄荷葉紋身。

電動車在夜風里疾馳時，夏無言把助聽器調到低頻模式。

他聽見穆清風的心跳混著車輪碾過落葉的聲音，聽見遠處海浪的轟鳴，聽見自己胸腔里的共鳴

那是無數(shù)薄荷糖紙在風中翻飛的聲音，是兩個靈魂終于相遇的聲音，是無聲世界里最喧囂的，愛的回響。

這一晚，夏無言在備忘錄里寫：

" 穆清風的心跳，是我聽過最棒的演出。

他說海邊的薄荷糖會咸一點，但我嘗過了，還是和他口袋里的一樣甜。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把他的聲音、溫度、習慣，都變成自己生命里的節(jié)拍器。

而我的節(jié)拍器，現(xiàn)在正牽著我的手，走向有月光和海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