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運瓷船的木櫓節(jié)奏性地劃動。寧舟蜷縮在甲板陰影里,懷里的靠旗桿隨著船身搖晃。《挑滑車》的身法口訣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突然,靠旗桿暗格的銅扣“咯噔”一響,露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夜光玉簫。
蕭身雕著蟠螭紋,孔位排列竟與戲臺上的玉簫一模一樣。寧舟指尖剛觸到簫孔,就聽見瓷片碎裂的聲響。他瞬間拔出青龍刀,刀鋒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寒芒。
貨棧艙門“吱呀”敞開時,一道人影已躍至艙頂。寧舟借著溪流的晃動聲辨位,橫刀一掄,刀刃卻在空中被什么東西抵住。他定睛一看,是一根竹簫。
“好個靠旗旋?!?對面的人影掀開斗笠,露出一張涂著青衣妝的臉,“老九門的刀,亂彈門的簫,寧小哥的身法倒是雜糅得很?!?/p>
寧舟握緊青龍刀,刀尖抵著對方的竹簫。月光下,他看清對方腰間別著的正是徽州戲班的竹簽牌——那是出入暢音閣的信物。
“你是誰?” 寧舟后退半步,撞翻一只瓷箱。
“我?” 青衣人突然開口唱起《貴妃醉酒》,“萬歲爺宣奴家教演……” 聲音未落,竹簫已點向寧舟咽喉。寧舟本能地側身,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攻擊毫無章法,更像是試探。
“別裝了?!?青衣人突然收簫,語氣里透著笑,“你會‘僵尸撲地’,卻不會老九門的‘靠旗旋’,昨夜城隍廟的戲,你根本沒看完?!?/p>
寧舟沉默。師父教他的靠旗刀法,確實是從亂彈門的招式里改的。他突然想起師父醉酒時哼過的《夜奔》:“適才見都堂恩官……竟與我同宗!”
“同宗?” 青衣人突然湊近,青衣妝底下的眼神凌厲,“你知道老九門的規(guī)矩——外姓人學靠旗旋,滿門抄斬?!?/p>
瓷片再次碎裂。寧舟猛地意識到,身后的瓷箱堆里藏著人。他借著青衣人分神的瞬間,將夜光玉簫塞進對方懷中,翻身躍向江面。
“當心!” 青衣人話音未落,寧舟已落入水中,江風瞬間灌進衣領。他借著水流的浮力潛向船底,摸到暗渠入口時,靠旗刀的寒光正從艙底窗口掠過。
暗渠里彌漫著鐵銹味。寧舟貼著墻縫爬行,突然觸到墻上凸起的石塊,上面刻著蝙蝠紋——亂彈門的標記。他借著溪流的晃動聲辨位,發(fā)現(xiàn)暗渠盡頭竟連著一座廢棄的戲臺。
戲臺上的宮燈已然熄滅多年,流蘇在風中發(fā)出細響。寧舟借著月光看到,戲臺正中央放著一只破舊的戲箱,箱底壓著半張戲本,上面寫著《武家坡》的唱詞:“薛平貴西去降了番邦……”
他的手指剛觸到戲本,突然聽見暗渠傳來竹簫聲。青衣人竟追到了這里。
“寧小哥?!?青衣人抱著夜光玉簫躍上戲臺,簫聲戛然而止,“你知道老九門為什么滅絕嗎?”
寧舟后退一步,背脊撞上戲臺的雕花柱。月光下,他看見青衣人懷中的夜光玉簫突然閃爍,簫孔里竟?jié)B出暗紅的血跡。
“這是當年老九門掌門的信物?!?青衣人突然靠近,竹簫抵住寧舟的咽喉,“而你師父偷走的《梨園譜》,本該埋在暢音閣的祖墳里?!?/p>
瓷片碎裂聲再次響起。寧舟突然吹響嘴邊的水哨,尖銳的聲音在戲臺回響。青衣人本能地后退時,他借勢將懷里的靠旗桿砸向對方。
靠旗桿落地的瞬間,戲箱突然彈開,露出半截染血的青龍刀。寧舟借著青衣人分神的剎那,抓起戲箱里的刀躍上暗渠,隨著水流沖向碼頭。
身后傳來青衣人低笑:“寧小哥,老九門的恩怨,可不是靠亂彈門的刀能了結的?!?/p>
寧舟攀上碼頭時,遠處的梆子聲第四次響起。這次,他分明聽見唱腔里夾著靠旗刀破風的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