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局走廊的聲控?zé)綦S著林小鹿踉蹌的腳步明明滅滅，外灘鐘樓帶來的衰老幻痛仍在骨髓里隱隱作祟。她撞開茶水間的磨砂玻璃門，鼻腔立刻被一股濃稠的甜香塞滿——像是腐爛玫瑰浸泡在廉價糖漿里發(fā)酵的味道。新來的后勤實習(xí)生孟七正哼著荒腔走板的調(diào)子，雙麻花辮隨她搬運的動作甩動，雀斑在頂燈下像撒了一臉的碎芝麻。她背著的帆布包上層層疊疊貼著便簽，最上面一張潦草地寫著：“孟婆湯V3.1測試版注意事項：忌與曼陀羅花粉同服”。

“搭把手呀！”孟七氣喘吁吁地拱著一桶半人高的透明液體，桶身標(biāo)簽印著“特調(diào)草本活力飲”。淡粉色的水在桶內(nèi)晃蕩，水面浮著一層珍珠母貝般的詭異虹彩。接口懟上飲水機時發(fā)出“噗嗤”一聲，幾滴粉色液體濺到林小鹿袖口，瞬間洇開一小團濕痕，涼意滲入皮膚，帶著奇異的麻癢感。

“這水…味道好沖?！备舯陧椖拷M的老張皺著鼻子湊近出水口。

孟七手忙腳亂地擰緊接口，辮梢掃過桶身：“提、提神的！加了忘憂草…啊不，是忘我花！”她眼神飄忽，帆布包上的一張便簽被蹭落在地，上面畫著個潦草的骷髏頭，旁邊標(biāo)注：“人間情愛記憶清除效率≥78%”。

林小鹿接了滿滿一杯。液體滑過喉嚨，甜得發(fā)膩，后調(diào)翻涌出潮濕墓土混合著曇花夜放的氣息。她剛回到工位，隔壁卡座突然爆出玻璃碎裂的炸響！

“你他媽懂個屁！”平日溫文爾雅的陳工雙目赤紅，將情侶馬克杯狠狠摜在地上，“分手！現(xiàn)在就分！”瓷片混著褐色咖啡液濺上林小鹿的褲腳。他對面的女友——行政部的甜妹——臉上血色盡褪，嘴唇哆嗦著擠出冰碴子般的話：“正合我意，窩囊廢！”

這聲怒吼如同發(fā)令槍。整個開放辦公區(qū)瞬間炸鍋！

“王哥，離婚協(xié)議我簽好了！”財務(wù)李姐把一沓紙拍在隔壁主管桌上，聲音平靜得駭人。

“對不起，我對你沒感覺了?！睂嵙?xí)生小吳對著電話喃喃，眼神空洞如被掏空的玩偶。

“滾！都滾！”策劃總監(jiān)抄起鍵盤砸向顯示屏，液晶面板蛛網(wǎng)般裂開，映出他扭曲的臉。

哭嚎、咒罵、物品碎裂聲浪般席卷?？諝饫锬枪商鹉伝ㄏ慵彼俑瘮。砍鲨F銹與淚水的咸腥。林小鹿的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又掏空，陸明淵繃帶下那截石臂的記憶、鐘樓衰老的恐懼、甚至周麗娜剽竊帶來的憤怒——所有激烈情緒被沖刷得一干二凈，只剩一片冰冷的、死水般的漠然。

她茫然轉(zhuǎn)頭。飲水機方向傳來“咕?！緡！钡恼吵砻芭萋暋７奂t色的氣泡正從接口縫隙源源不斷涌出，每個泡泡表面都流轉(zhuǎn)著破碎的人臉虛影——哭泣的、冷笑的、嘶吼的——破裂時釋放出更濃郁的絕望香氣。是**忘情水**！白瑾八卦時提過，孟婆湯的閹割版，專司情愛記憶的格式化！

失控的女同事抓起顯示器就要砸向落地窗。林小鹿的指尖摳進掌心，劇痛刺破麻木的冰殼。她撲向自己那臺嗡嗡作響的老舊臺式機，指甲敲擊開機鍵的脆響淹沒在喧囂里。屏幕艱難亮起，幽藍的光映著她慘白的臉。

沒有朱砂黃紙。只有PPT。

她點開空白幻燈片，鼠標(biāo)光標(biāo)在慘白的網(wǎng)格上顫抖。陸明淵教導(dǎo)過的符文結(jié)構(gòu)在腦海閃回——凈心符，基礎(chǔ)中的基礎(chǔ)，形似三重交疊的漣漪，核心是鎮(zhèn)守靈臺的“定”字元。

指尖在鍵盤上飛掠。不是鍵入文字，是**繪制**！

按住Shift鍵，拉出一條筆直的橫線——此為“天清”；

橢圓工具拖出飽滿的弧——這是“地寧”；

插入三角形，頂點垂直向下——象征“人定”；

最后，用彎曲的線條艱難勾勒出那個篆體的“定”字輪廓。屏幕上的幾何圖形歪歪扭扭，組合成一個由直線、曲線和文本框拼湊出的簡陋符箓，透著賽博朋克式的荒誕。

“給我——定！??！”

她嘶聲低吼，將丹田里那絲微弱的、鐘樓任務(wù)后尚未恢復(fù)的靈力，連同求生的意志，狠狠貫入指尖！重重按下F5！

投影儀嗡鳴，光柱刺破混亂的霧氣。那個由PPT線條構(gòu)成的、粗糙如兒童涂鴉的符文，被放大投射在茶水間雪白的瓷磚墻面上！

嗡——！

符文線條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鎏金光芒**！幾何圖形仿佛被注入了熔化的黃金，簡陋的線條變得立體而灼燙，光流在筆畫間奔騰流轉(zhuǎn)！一股清冽如山巔融雪的氣息轟然炸開，以投影為中心形成無形的沖擊波！

空氣劇烈震蕩。密密麻麻的粉紅泡泡撞上金光，如同熱刀切過油脂，發(fā)出“啵啵啵”的密集爆裂聲。泡泡破裂處逸散出絲絲縷縷半透明的粉色煙霧，煙霧中掙扎的情侶虛影尖嘯著化為烏有。金光掃過人群，那些撕打、哭喊、砸東西的人動作驟然僵直，眼中狂亂的血色潮水般退去，只余下大片空白的茫然。

“呃…我…我的杯子？”陳工看著滿手碎瓷片，表情困惑。

“王哥？預(yù)算表…我們剛才說到第幾項了？”李姐茫然地推了推眼鏡。

小吳的手機還貼在耳邊，里面?zhèn)鱽斫辜钡摹拔?？喂？”，她眨了眨眼，一滴遲來的淚滑過臉頰：“奇怪…我為什么在哭？”

金光漸漸黯淡，墻壁上只留下幾何圖形的淡淡印痕，如同被陽光曬褪色的符紙。林小鹿虛脫般滑進椅子，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襯衫，指尖殘留著靈力抽空的虛軟與灼熱感。角落里，孟七縮在飲水機后，吐了吐舌頭，飛快地在帆布包最上層的便簽上記錄：“**PPT載體靈力傳導(dǎo)效率≈0.7%，情感記憶清除中斷時效：≤5秒。備注：人類臨時工潛力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