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順著蘭花瓣滴落在青石板上,魏無羨站在云深不知處的山門前,恍如隔世。
"這位公子?"藍忘機又喚了一聲,眉間微蹙。山風拂過他額間繡著卷云紋的抹額,在朝陽下泛著銀光。
魏無羨這才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線太過直白,連忙作揖:"在下云夢江氏魏嬰,特來聽學(xué)。"
他故意省略了"魏無羨"這個表字,心跳如擂。眼前這個藍忘機顯然不認識他——至少這一世還不認識。
藍忘機還禮,衣袖間飄來淡淡的檀香:"姑蘇藍氏藍忘機。"他側(cè)身讓開山道,"請隨我來。"
石階蜿蜒向上,魏無羨跟在藍忘機身后三步之遙。這個距離既能看清對方挺拔的背影,又不會顯得唐突。他悄悄摩挲著掌心那枚金色道契,溫熱感源源不斷傳來,證明這不是幻覺。
"藍公子。"魏無羨故意快走幾步與之并肩,"聽學(xué)期間可有什么禁忌?"
藍忘機目不斜視:"家規(guī)刻在石碑上,自行觀看。"
"那藍公子平日都做些什么?"
"讀書,習劍,問靈。"
"問靈?"魏無羨心頭一跳,"是為超度亡魂嗎?"
藍忘機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為尋一人。"
魏無羨呼吸一滯。即使世界重啟,藍忘機潛意識里仍在尋找他?
山門轉(zhuǎn)角處,幾名藍氏弟子正在清掃臺階。看到藍忘機帶著陌生人上來,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其中一人突然驚呼:"魏公子?您怎么..."
藍忘機轉(zhuǎn)頭:"你們認識?"
那弟子面露困惑:"上月澤蕪君帶回的..."
"景儀!"年長些的弟子急忙打斷,"去準備早課。"
魏無羨瞇起眼睛??磥磉@一世的時間線又有變動——"魏嬰"居然已經(jīng)來過云深不知處?
蘭室前,藍曦臣正在整理書卷??吹絻扇送瑏?,溫潤如玉的臉上浮現(xiàn)訝異:"忘機,魏公子,你們..."
"山門前偶遇。"藍忘機簡短解釋,"他自稱來聽學(xué)。"
藍曦臣若有所思地看了魏無羨一眼:"原來如此。魏公子傷勢可大好了?"
魏無羨心思電轉(zhuǎn),順著話頭道:"多虧澤蕪君相救,已無大礙。"說著故意按了按胸口,果然看到藍忘機目光微動。
"那便好。"藍曦臣笑著引他們?nèi)雰?nèi),"今日講授《雅正集》,魏公子可先..."
"兄長。"藍忘機突然打斷,"他尚未登記。"
藍曦臣恍然:"是我疏忽了。忘機,你帶魏公子去錄事閣吧。"
再次獨處,魏無羨發(fā)現(xiàn)藍忘機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路過一面銅鏡時,他故意落后半步,借著反光看到自己脖頸處露出一道淡金色紋路——是道契在皮膚下的痕跡。
"魏公子。"走到無人處,藍忘機突然停步,"我們是否見過?"
魏無羨心頭一跳:"藍二公子何出此言?"
"你..."藍忘機眉頭微蹙,似乎在搜尋合適的詞匯,"很熟悉。"
山風驟起,吹落一樹玉蘭。魏無羨接住飄到眼前的花瓣,鬼使神差地遞過去:"或許前世有緣?"
藍忘機沒有接,但目光落在魏無羨掌心時,瞳孔驟然收縮——那里有道契的金光一閃而過。
"你的手..."
魏無羨急忙攥拳:"練劍的繭子而已。"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微妙氣氛。藍景儀氣喘吁吁地跑來:"含光君!后山結(jié)界有異動,澤蕪君請您速去!"
藍忘機立刻轉(zhuǎn)身,走出幾步又回頭:"魏公子請自便。"說完便御劍而去。
魏無羨望著那道遠去的白影,長舒一口氣。他展開手掌,道契的光芒比方才更盛??磥硭{忘機雖然記憶被封,靈魂卻仍對道契有感應(yīng)。
"魏前輩!"藍景儀湊過來小聲道,"您怎么裝作不認識含光君啊?上月您為救澤蕪君受傷,可是含光君親自照顧了三天三夜呢!"
魏無羨挑眉:"還有這事?"
"您不記得了?"藍景儀瞪大眼睛,"當時您昏迷中還一直抓著含光君的抹額不放,全云深不知處都..."
"景儀!"遠處傳來呵斥,"多嘴!"
藍景儀吐了吐舌頭跑開了。魏無羨站在原地,思緒萬千。這一世的時間線果然與之前都不同,看來輪回重啟時產(chǎn)生了某種融合。
錄事閣內(nèi),當值弟子遞來名冊:"請魏公子登記。"
魏無羨提筆寫下"魏嬰",目光掃過前幾頁的名字——江澄、金子軒、聶懷桑...忽然,一個名字讓他筆尖頓?。耗?。
"這位莫公子也是來聽學(xué)的?"
當值弟子搖頭:"是金家派來送信的。說來奇怪,他指名要見您,聽說您不在就走了。"
魏無羨若有所思。莫玄羽這一世竟然提前出現(xiàn)了,還專程找他?聯(lián)想到上一世那個被祭司附身的少年,他決定盡快查清此事。
登記完畢,魏無羨婉拒了弟子帶路的好意,獨自在云深不知處漫步。途經(jīng)藏書閣時,心口突然一陣灼熱——是輪回盤印記對禁書區(qū)的感應(yīng)。
"果然還在..."他喃喃自語,正想靠近查探,忽聽墻后傳來低語。
"...時機未到。"是藍啟仁的聲音,但比記憶中年輕許多,"繼續(xù)監(jiān)視魏嬰。"
另一人應(yīng)了聲"是",腳步聲漸遠。魏無羨屏息凝神,等藍啟仁也離開后,才從藏身處走出。看來即便世界重啟,藍啟仁與玄冥宗的關(guān)聯(lián)依然存在。
轉(zhuǎn)過回廊,魏無羨突然被人拽進假山縫隙中。他條件反射地扣住對方命門,卻在看清面容時愕然松手。
"江澄?"
眼前的江澄與記憶中大不相同——紫衣依舊,但眉宇間少了陰郁,腰間掛著嶄新的清心鈴。最令魏無羨震驚的是,他左臂上赫然纏繞著一道紫色電紋,與前世那個玄冥宗印記的位置一模一樣!
"小聲點!"江澄捂住他的嘴,"你以為重生就你一個?"
魏無羨瞪大眼睛。江澄也記得?可上一世他明明...
"別那副表情。"江澄松開手,聲音壓得更低,"我也是剛醒來三天。這一世的時間線亂七八糟,蓮花塢居然和蘭陵金氏聯(lián)姻了,師姐下月就要嫁給金子軒那廝!"
魏無羨消化著信息:"那藍啟仁..."
"早就懷疑他了。"江澄冷笑,"這一世他五十歲模樣,卻在暗中收集各家的情報。我懷疑玄冥宗的勢力已經(jīng)滲透進來。"
假山外傳來腳步聲,兩人立刻噤聲。待腳步聲遠去,江澄突然抓住魏無羨手腕:"你掌心的道契怎么回事?"
魏無羨一驚:"你能看見?"
"廢話。"江澄卷起左袖,露出纏繞著紫電的印記,"我重生時帶著這個,能感應(yīng)到輪回盤的力量。"他盯著魏無羨,"你和藍忘機...在輪回盤里做了什么?"
魏無羨簡略說了藍忘機融合時間線的事,隱去了道契的具體來歷。江澄聽完臉色陰晴不定:"所以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記得前世?"
"不確定。"魏無羨搖頭,"金光瑤、聶懷桑這些人都需要試探。"
"沒時間了。"江澄突然扯開衣領(lǐng),露出心口一道黑色紋路,"玄冥宗的追蹤咒,今早突然出現(xiàn)的。我懷疑他們已經(jīng)開始行動。"
魏無羨倒吸一口涼氣。這咒印他認得——上一世金光瑤臨死前,胸口也有同樣的痕跡!
"當務(wù)之急是找回藍忘機的記憶。"江澄系好衣襟,"只有你們聯(lián)手才能對抗..."
"你們在此作甚?"
冷冽的聲音從假山外傳來。藍忘機手持避塵,目光在兩人過分接近的距離上停留片刻,眉頭微蹙。
江澄立刻退開半步,拱手行禮:"藍二公子,我與魏嬰敘舊。"
藍忘機看向魏無羨:"你們相識?"
"幼時玩伴。"魏無羨笑道,"多年未見,聊得投入了些。"
藍忘機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沒多問:"酉時開課,勿遲。"說完轉(zhuǎn)身離去,衣袂翻飛如鶴翼。
待他走遠,江澄才長出一口氣:"好險。這一世的藍忘機怎么氣勢更嚇人了?"
魏無羨卻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剛才藍忘機看他的眼神...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酸意?
"對了。"江澄突然想起什么,"你小心莫玄羽。這一世他身份不簡單,是金光善公開承認的私生子,在金家地位僅次于金子軒。"
魏無羨心頭警鈴大作。莫玄羽不僅提前出現(xiàn),還成了金家二公子?這變動太大了!
"還有。"江澄猶豫片刻,"藍忘機這一世有個怪癖——每月十五都會去后山禁地,對著塊無名碑彈《問靈》。"
魏無羨心頭一顫。十五...正是前世他們第一次在云深不知處相遇的日子。
暮鼓聲中,兩人約定暗號后分頭行動。魏無羨走向蘭室,卻在拐角處被人攔住。
"魏公子。"藍曦臣手持裂冰,笑容溫和,"可否借一步說話?"
靜室內(nèi),藍曦臣沏好茶,開門見山:"魏公子可是記得前世?"
魏無羨手一抖,茶水灑在袖上。藍曦臣不緊不慢地遞來帕子:"忘機自三年前閉關(guān)出來后,就時常夢到一個黑衣少年。上月我在夷陵遇見你時,你重傷昏迷,口中卻喚著'藍湛'。"
"澤蕪君..."
"不必解釋。"藍曦臣輕撫裂冰,"我只問一句——你會傷害忘機嗎?"
魏無羨直視他的眼睛:"寧愿魂飛魄散,也不會。"
藍曦臣凝視他片刻,微微頷首:"后山禁地的結(jié)界,每月十五會減弱一個時辰。"說完便起身送客。
走出靜室,魏無羨發(fā)現(xiàn)掌心道契正微微發(fā)燙。遠處鐘樓上,藍忘機白衣勝雪,似乎正望著這個方向。
山雨欲來,但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