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從嘴角移開時，棉上暈開的血漬像朵枯萎梅花。
蘇晚晚盯著洗手池里半張浸濕的傳單，紅墨水在瓷白池底蜿蜒成蛇信形狀。
登山包倒在仿木地板上，化纖布頭散落一地，其中混著那枚1980年的鋁制硬幣。
硬幣在臺燈下翻了個面，國徽邊緣的刻痕突然閃過青光。
蘇晚晚的指尖剛觸到幣面，金屬異常的灼熱感就順著指腹竄上小臂——比開水還燙，卻詭異地沒在皮膚留下任何紅痕。
"見鬼。"
她甩手把硬幣拋到茶幾上。
鋁幣玻璃面打著轉，最后立著卡進木紋裂縫里，正好露出蛇紋秤的刻痕。
窗外霓虹燈管滋滋響了兩聲，出租屋的電壓總是不穩(wěn)。
蘇晚從登山包夾層抽出那疊港幣，對著臺燈張平鋪開。
淺褐色的紙幣在光線下透出細密水印，原本該是防偽金屬線，全都變成了微型秤桿圖案，和云記柜臺下粘著的外匯券如出一轍。
樓下的燒烤攤飄來孜然著煤煙的嗆味。
蘇晚晚數(shù)到第七張港幣時，鋁幣突然從茶幾裂縫中彈出來，當啷一聲滾到她腳邊。
幣面溫度已經(jīng)降到冰涼，國徽邊緣泛著不正常的青灰色。
她彎腰撿硬幣的動作突然頓住。
登山包側袋露出半截《南方日報》，頭版深圳特區(qū)招商引資政策的配圖里，某個參會代表手腕上的盤隱約蛇紋秤反光。
"老刀疤應該還沒收攤。"
蘇晚晚用刮過鋁幣邊緣，金屬表面立刻出現(xiàn)道發(fā)絲細的裂痕，裂縫里滲出蛛網(wǎng)狀的青光。
她扯過件灰撲撲的工裝外套，把硬幣塞進貼胸口袋，金屬的寒意立刻透過布料滲到皮膚上。
深夜的古玩市場條盤踞的巨蛇，青石板路在雨后泛著油光。
蘇晚晚數(shù)到第三十七塊翹磚時，老刀疤鋪子的綠罩臺燈從雨霧里浮出來，燈泡接觸不良的滋啦聲像毒蛇吐信。
"有貨出？"
老頭從鼻梁上滑下老花鏡，柜臺上的銅秤砣壓著本《紅樓夢》，書頁間露出半截外匯券。
他耳后的皮膚在綠光下泛著尸斑似的灰白，放大鏡鏈條纏在枯枝般的手腕上。
蘇晚晚把鋁幣拍在玻璃柜臺上："收嗎？"
硬幣落下的瞬間，老刀疤正在倒茶的手突然抽搐。
紫砂壺嘴歪斜著空氣，茶湯在柜臺上潑出個問號形狀。
老頭用抹布擦漬時，袖口滑落的手表表面閃過蛇紋秤圖案，表帶扣正好卡在他腕動脈的青色疤痕上。
"成色一般。"
老刀疤的指甲刮過鋁幣邊緣，那道發(fā)光的裂縫被他用拇指遮住，"八十塊。"
"家父說這版硬幣的鋁材用了特殊配方。"
蘇晚晚故意讓港幣從指縫漏出兩張，"能驗驗？"
老頭耳后的肌肉突然繃緊。
他轉身取放大鏡時，后頸衣領縫隙間露出半枚刺青——蛇紋秤的秤盤部分浸在褪色的墨跡里，像是被什么灼燒過。
臺燈光突然暗了暗，鋪子深處的博古架傳來瓷器碰撞的響。
"七九年那批鋁材摻了錳。"
老刀疤的放大鏡鏈子擦過蘇晚晚手背，金屬涼得像剛出土的青銅器，"你這枚是八零年二月的，壓庫底的貨。"
他突然用粵語說了串數(shù)字，渾濁的眼珠盯著蘇晚晚的反應。
"二月十八號那爐？"
蘇晚晚報出從周慕云那聽來的日期，指尖在柜臺上敲出同樣的，"聽說熔爐溫度高了十五度。"
老刀疤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假裝找零錢時，有張十元幣從指間滑到蘇晚晚這邊，紙幣邊緣用紅墨水寫著"巷口 3"。
銅鈴在背后響起時，蘇晚晚已經(jīng)攥著那張港幣退到雨幕里。
綠臺燈的光暈在積水里扭曲變形，三個穿黑色雨衣的身影正從巷口包抄過來，摩托車頭盔的護目鏡反射著綠光。
領頭那人甩開雨衣下擺，鐵棍上的"云"字在霓虹燈下泛紅。
蘇晚晚后退，后腰抵上冰涼的磚墻，貼胸口袋里的鋁幣突然劇烈發(fā)燙。
她摸到硬幣的瞬間，鐵棍已經(jīng)帶著風聲劈向面門。
鋁幣邊緣在墻上擦出串火星。
蘇晚晚矮身躲過鐵棍，金屬片劃破領頭者雨衣的瞬間，輪胎爆裂的巨響混著青光炸開。
摩托車前輪輻條間迸出蛛網(wǎng)狀的閃電，藍白電弧順著雨水爬滿整條巷道。
"操！
這娘們帶電——"第二個摩托黨的咒罵被電流聲吞沒。
蘇晚晚眼前閃過破碎的畫面：云記櫥窗里靜止的鐘表、周慕云袖口的蛇紋身、老刀疤耳刺青......所有帶蛇紋秤標志的物體都在發(fā)光。
鋁幣徹底融化在她掌心，滾燙的金屬液滲入掌紋。
蘇晚晚踉蹌著抓住爆裂的輪胎，傳來橡膠灼燒的焦臭味。
身體被扯入漩渦的剎那，她看見第三個摩托黨掀盔——那人左眼戴著印有蛇紋秤的醫(yī)用眼罩。
防塵石灰的味道率先沖進鼻腔。
蘇晚晚跪在水泥地上干嘔，喉嚨里泛著銅銹味的血腥氣。
掌心殘留的鋁液已經(jīng)凝固，在皮膚上形成青灰色的蛇紋秤烙痕。
月光從高窗斜射進來，照出整排印著"SONY字樣的木箱。
最頂上的箱子封條被撕開一半，露出里面用《人民日報》包裹的電子表。
墻上的日歷停在1980年11月11日，紅色圈注旁畫著個小巧的蛇紋秤。
箱突然彈開的聲響驚得蘇晚晚一顫。
藏在掛歷后的金屬門緩緩開啟，成捆的1980年鋁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枚硬幣邊緣都帶著同樣的蛇紋秤刻痕。
她隨手抓起一捆，包裝紙上的生產(chǎn)日期顯示"1980年2月18日"——和老刀疤說的時間完全一致。
鼻腔涌出溫熱的液體。
蘇晚晚用手背抹了把，月光下濃稠的血漿里混著細小的光。
烙痕碰觸到鋁幣的瞬間，倉庫角落傳來鐵門開啟的吱呀聲。
"這批貨的報關單......"周慕云的聲音從走廊逼近，他今天換了件灰色西裝，領帶夾是蛇紋秤造型。
蘇晚晚閃身躲到木箱后，聽見皮鞋跟敲擊水泥地的節(jié)奏突然停頓。
"誰在那？"
周慕云的質問帶著回聲。
蘇晚晚低頭看掌心烙痕，青灰色路正隨著他的腳步聲明滅閃爍，像某種危險的信號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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