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全然不再有半分面對你時的緩和，鐵路用鋒利的語氣質(zhì)問道。

???????“大隊長，我……”袁朗聲音有些低啞，只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我以為你心中有數(shù)?！辫F路聲音不高，卻像釘子一樣敲進袁朗的耳膜。

???????你們之間沒有受到部隊允許和保護的關(guān)系，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當著眾人的面做出一些親密舉動。

???????袁朗，他太越界了！

???????“我沒對她做過什么出格的事，這點我可以發(fā)誓。”袁朗急切地辯解，他又不是真混蛋。

???????“那你考慮過別人對她的看法嗎？”鐵路聲音陡然拔高，像是被壓抑到極致的怒火終于宣泄，“別人也會像我一樣聽你發(fā)誓嗎？”

???????這句話尤其狠厲。像把騰騰的血液也注射進話語里，如魚雷入水、雪山將崩，壓得人喘不過氣。

???????流言和猜測，有時是比實際行動更可怕的武器。袁朗是個男人，他可以無懼這些花紅柳綠的流言蜚語，而你卻隨時可能面臨無法辯白的非議。

???????袁朗沉默了。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太著急了，又或者，高估了自己掌控局面的能力。大隊長的話卻像一記重錘，敲碎了他所有的僥幸。

???????鐵路的目光更加冰冷，語氣也更加森嚴，“再讓我知道，發(fā)生像今天這樣讓她可能被別人抓住話柄的事——”

???????他停頓了一下，再落下的每個字仿佛都帶著千鈞重，要將地板鑿穿，“袁朗，我會先摘掉肩膀上扛的星再對你動手的?！?/p>

???????這就是威脅，鐵路壓根不打算藏著掖著。

???????摘掉軍銜，意味著不顧一切管制和后果。他敢用自己的前途，用自己的全部，劃定一條不容逾越的紅線。約束別人，也約束他自己。

???????袁朗看著他，看著這個在A大隊如同定海神針般存在的大隊長，第一次看出如此決絕、如此不顧一切的黑暗面。

???????那是為了你呀。他感到一種徹骨的寒冷，也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袁朗走了，帶著鐵路的警告，匆匆融進雨中。

???????你的房門發(fā)出一聲輕響，在寂靜的走廊顯得格外清晰。鐵路正要離開，聽見聲音，駐足在原地。

???????他就站在拐角處，站在沒有光的陰影里。

???????你看著他的背影，胸膛起起伏伏，平復(fù)不下的喘息讓人心悸難平。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隔著不遠的距離，隔著剛剛那場充滿火藥味的對話留下的余溫。好像誰先出聲，就會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輸?shù)粢粯印?/p>

???????可在你面前，鐵路總是甘愿認輸?shù)摹?/p>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p>

???????說來說去，他還是要走。

???????而就在他即將邁步的前一刻，你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翻涌，小跑上去，雙臂從身后環(huán)住他的腰，臉頰緊貼在他的背上。

???????懷抱里的身軀陡然僵硬，成了一塊瞬結(jié)的冰。

???????鐵路試圖拿開你的手?？芍灰荒瞄_，你就再次環(huán)上去。兩次三番，執(zhí)拗得厲害。他又不敢弄傷你，只得敗下陣來。

???????你聽見他嘆了口氣，用自嘲的語氣說：“這樣，讓我又有什么臉去罵袁朗呢?！?/p>

???????你一下泄了氣，手臂頹唐地松下來，但頭依舊抵在他寬厚的背上。

???????“鐵路，過了明天，我就要走了?！蹦懵曇衾飵е耷唬半x開這里，你又要變成從前那樣，對不對？”

???????可你還沒有哭，只是眼眶濕紅。那些苦楚、那些酸澀，什么都不說，你一貫是會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的，鐵路知道。

???????猶豫再三，他回轉(zhuǎn)過身來，手掌輕輕落在你的發(fā)頂，一下一下溫柔地撫觸著，像安撫沒有安全感的小獸，又像是提前的告別。

???????“姑娘，你有大好的年華、有多姿的人生，就像我從前說的那樣，你總會遇見更好的人?！彼穆曇艉茌p，帶著一種長者的勸導(dǎo)，又藏著一絲無可奈何，“我可以為你把關(guān)，為你保駕護航——”

???????“不會了！”你打斷他的話，“鐵路，不會有人比你更好了?！?/p>

???????如果他打定主意不接受你的感情，那么這句話，就將是你在這段復(fù)雜關(guān)系中，唯一能給出的、最純粹的真心。

???????把手舉到他面前，你伸出自己的掌心，聲音平靜下來，帶著一絲看透世事的宿命感，“鐵路，你信命嗎？”

???????鐵路本想說他們都是唯物主義者，但看著你眼里平靜的悲傷，看著你手掌上陳年的疤與繭，他說不出口了。

???????“奶奶從前還看得見的時候，就說我親緣淺、姻緣也淺，唯獨生命線不算短?，F(xiàn)在看來，還算準吧?！蹦愠冻鲆粋€笑，映在鐵路眼里，倒不如不笑。

???????隔著衣袖托起他的左手，你指著那些掌紋道：“鐵路，也許我們一樣?！?/p>

???????他以為你要說他的姻緣線也淺，一樣的注定孤獨，卻聽見你說：“你的生命線也很長。你會平安，也會健康，會歲歲年年……如愿以償。”

???????“……好?！?/p>

???????他的另一只手順著你的發(fā)絲滑至鬢邊，隔著空氣，虛捧著你的臉。

???????“我們都有很長的生命，我們都能如愿以償?！彼貜?fù)著你的話，像在給自己，也給你一個承諾。

???????“去好好經(jīng)營你的生活，多交幾個志趣相投的朋友，有合適的……也可以組建一個家庭，但最好別找我們這行的?！?/p>

???????“別說、求你別說這些！”你忽然偏過頭去，把臉埋在他停留在鬢邊的手心里，滾燙的淚水瞬間濡濕了他的掌心。

???????鐵路一驚，就要收回手，卻被你死死攥住手腕。

???????“解放軍叔叔，權(quán)當你還是我叔叔?！蹦懵曇衾飵е鴱娏业钠蚯?，“成全我一次好不好，就這一次！”

???????你試圖用一個安全的稱謂，來為你們之間這段復(fù)雜的關(guān)系尋找一個可以被接受的出口，乞求他能給你一個最后的、無可指摘的親近，哪怕只像親人一樣。

???????閉了閉眼，鐵路放棄了掙扎。任由你的眼淚打濕他的手心。他想，也該有人給他一頓痛罵才是。

???????熄燈號響起，頃刻就傳遍整個營區(qū)。在群山和驟雨中，變得蒼涼而悠遠，也提醒著鐵路，放肆的時刻，到此為止。

???????鐵路輕輕掙開了被你拉扯住的手，“到熄燈的時間了?！彼诖叽倌慊厝バ菹?。

???????“那你呢？”你問。

???????他笑起來，那笑容在黑暗中顯得有些不明不白，正好可以肆無忌憚地表露白天那些無法示人的情愫。

???????“你忘了這是哪兒嗎？閉著眼我也能走回去?！彼p輕推了推你的肩膀，“去睡吧。我等你熄燈就走。”

???????鐵路目送你回了屋，門縫里透出的光線也很快黑了下去。天地間，再一次恢復(fù)了寂靜與黑暗，只有雨聲還在淅瀝。

???????可是，你真就安眠了嗎？

???????不能去想。有些情感沒有出路，有些問題，也沒有答案。

???????就像也沒人會去問，他們的大隊長為什么在走廊樓梯口，背對那冰冷的雨夜，抽了半宿的煙一樣。

???????當新的一輪太陽升起，舊日的煙霧只會消散在A大隊潮濕的空氣里，再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