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任務(wù)進入尾聲，你離開A大隊的日子也即將到來。初步定在后天早晨。

???????潮濕的空氣裹挾著泥土和草木腐敗的氣味，透過半開的窗戶滲入室內(nèi)。鐵路看著那份蓋了章的文件，反倒有幾分釋然。他清醒地想：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

???????暗潮與風(fēng)暴，他去擋下。不正是為了換取你能身處平坦與安寧嗎。人生路漫漫，又何必非要找他們這樣的人呢？

???????離開這里，不用再和袁朗繼續(xù)糾葛，也減少和他之間的交集。

???????人本就不該，對一座根本不存在的神像孜孜以求的。???

???????然，有人如釋重負(fù)，就有人心急如焚。

???????袁朗從來就不是個謙讓的人。為了那個短暫的、和你單獨外出的機會，他像個不惜代價的商人，用半年無休跟大隊長談判。

???????一旦你離開A大隊，連接他與你的窗就會被無情地關(guān)上，至少接下來半年，他將鞭長莫及。

???????真像個事先下好的套啊。

???????天色將晚，細(xì)細(xì)密密的雨給萬物染上一層灰。站在走廊上，你聽著雨打廊檐聲，總覺著在A大隊的這些日子，過得不太真實。

???????訓(xùn)練場的嘶吼、子彈的出膛、泥漿的腥氣，還有讓你無所適從的復(fù)雜情感……一切都好像一場被驟雨打濕的夢，模糊、濃烈。醒來時，卻只剩冰涼的濕意。

???????正被這昏沉籠罩著，恍見雨幕中有個模糊的人影，冒著雨一路跑來，像道剪影般劃破了一成不變的雨簾，令世界重新生動起來。你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那人一直跑到樓前站定，抬頭向上望來——果然是袁朗。

???????沒穿雨衣，也沒打傘，他就那么站在雨里，動也不動。

???????一時之間，樓上樓下，雨中雨外，隔著空氣里涌動的潮濕顆粒，遙遙相對。

???????雨絲模糊了他的眉眼，但掩不住那雙眼里灼人的光。你忽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一下瘦了不少，臉頰的線條更加硬朗，卻也凹陷下去，顯得更加憔悴。

???????明知他們久經(jīng)訓(xùn)練，你這會兒還是有些擔(dān)心。就算鐵打的也會生銹，何況他現(xiàn)在這樣。

???????下意識就往前兩步，撐在陽臺邊上，你探出半個身子，想看看他到底傻站著做什么。

???????于是，雨也一樣公平地打在你身上了。

???????袁朗在那一刻笑起來，在雨水里顯得不那么真切，卻帶著熟悉的、得逞的狡黠。然后，一下鉆進樓棟里，不見了。

???????你只聽見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再轉(zhuǎn)臉，人已經(jīng)到了眼前。他來得太快，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闖入感。你下意識向后仰了一下身子，卻被他一把拉到走廊里側(cè)，避開了繼續(xù)落下的雨滴。

???????“你容易感冒?！?/p>

???????濕潤的聲音也像淋了雨，每個字都能擰出水來。讓人有些無所適從。

???????他應(yīng)當(dāng)是結(jié)束訓(xùn)練，簡單沖了個澡就來了。身上還帶著明顯的皂香味，又融進些雨水的清新。

???????“怎么不打傘？”你問他，聲音變得有些干澀。

???????“什么？”袁朗好像沒聽清，就把耳朵往你跟前湊。

???????“我問你怎么不打傘？”說完你才發(fā)覺，你們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近到你可以清晰看見他睫毛上凝聚的雨滴。他一笑，雨滴便振顫著匯聚成兩汪不見底的潭。

???????他說：“我想要你心疼我?！?/p>

???????這句話像枚石子投入湖心，激起你心底一陣慌亂。那感覺很糟，好像有些事已經(jīng)超出了你的控制范圍，正朝著不可預(yù)知的方向滑去。

???????“袁朗，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蹦阍噲D用事實來構(gòu)建一道壁壘，抵擋他步步緊逼的攻勢。

???????他卻輕描淡寫道：“我沒同意呀?！?/p>

???????說著又往前進了一步，你便再向后退了一步，卻突然發(fā)現(xiàn)后背已經(jīng)抵到了冰涼的墻壁上。他穿的短袖被雨水打濕了，緊貼著身體的輪廓，你似乎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熱量。

???????他的頭發(fā)上還沾著雨水，晶瑩的水珠從額頭滑落，經(jīng)過眉骨、顴弓、頜骨，最終匯聚起來，懸掛在下頜線上，搖晃半天，再突然墜下。

???????你的心，仿佛也隨那一滴水的墜落，猛地驚了一下。

???????下意識低頭，你不敢再看他那雙充滿侵略性的眼睛，“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對你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情誼……”

???????袁朗卻笑了一聲。

???????一雙炙熱的手，扶上你的肩膀。他低下頭，開始去找你的眼睛。

???????“真的一點都沒有嗎？”低啞的聲線，仿佛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過道上有零散的隊員路過。他們本該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如今卻都忍不住放慢了腳步。一個兩個，用好奇和探究的眼神注意著你們。

???????你感到一陣莫名的難堪，卻怎么也掙不開他的手，氣得用力踩了他一腳。袁朗立刻抬頭，掃視一圈，那些人便淅淅索索沒了影子。

???????“袁朗、袁朗你別這樣?！弊呃纫凰查g空了，你不安地深吸一口氣，“天底下那么多優(yōu)秀的女孩子，你沒必要非把感情浪費在我身上。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回應(yīng)你什么?！?/p>

???????你語帶懇求，仿佛希望他饒恕你的糊涂，也饒恕你們這段從頭到尾都糊里糊涂的感情。

???????袁朗忽然問：“你會覺得自己在大隊長身上浪費了感情嗎？”

???????猝不及防，他就這么將鐵路拋出來，打破了你試圖構(gòu)建的邏輯。

???????“不會對嗎？”他沒有等你回答，就用手捏住了你的下巴，將你的臉一點點抬起來。

???????他迫切地攝著你的眼睛，仿佛要讓你知道他最真實、也最發(fā)自肺腑的答案。

???????“我也一樣。”

???????也許世間萬物真有輪回報應(yīng)，袁朗想起從前那些被介紹給他的女孩兒。當(dāng)初他拒絕人家的時候有多無所謂，現(xiàn)在就有多么卑微。

???????“我不需要你把我放在第一位上，也不需要你給我對等的回應(yīng)，我只要你別拒絕我?！?/p>

????????親手碾碎那些傲慢，奇異地帶著一種痛楚的快感。

???????“別拒絕我，好不好？”他聲音低下來，就好像帶著一種脆弱感。

???????就在這個幾乎要被雨水濕氣淹沒的瞬間，樓道里傳來一陣清晰有力的腳步聲，帶著一種沉穩(wěn)、一種威壓。

???????雨水似乎都被氣勢驅(qū)散幾分，讓他干燥整潔地到了這里。

???????鐵路先是看了一眼袁朗放在你肩膀和下巴上的手，而后將目光轉(zhuǎn)向袁朗，用一種命令的語氣道：“你跟我過來一下！”

???????手從你身上移開，袁朗看了一眼鐵路，又看了一眼你，神情復(fù)雜難辨。

???????鐵路沒有催促，可這種安靜等待本身，就帶著巨大的壓力。???????

???????“先回你屋里去，好嗎？”轉(zhuǎn)向你，他聲音軟下幾分?？蛇@請求的姿態(tài)，卻一樣擁有命令的力量。

???????你有些怕他會罰袁朗。也隱約聽說了他給袁朗加訓(xùn)的事。

???????“聽話?！辫F路的聲音更輕了一些，像是安撫，又像是最后的確認(rèn)。

???????沉默地點點頭，你也知道留在這里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就在你轉(zhuǎn)身走向房門那一刻，鐵路的目光重新釘回袁朗身上，眼神里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

???????房門沒有關(guān)緊，留下一道窄窄的縫，可他們故意去了上一層的陽臺。

???????只有縹緲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