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欽：下一秒心動

奧運選拔會議室的空調(diào)發(fā)出低沉的嗡鳴，顏若夏數(shù)著文件上燙金國徽的麥穗數(shù)量——二十三根。這個無意義的動作能讓她不去想右前方那個空座位。王楚欽已經(jīng)遲到七分鐘了，劉國梁敲擊桌面的節(jié)奏越來越急。

門被猛地推開時，顏若夏聞到了熟悉的松木沐浴露味道。王楚欽額前的碎發(fā)還滴著水，右肘纏著比平時更厚的肌貼，在她身邊落座時帶起一陣微風。

"開始吧。"劉國梁打開投影儀，巴黎奧運會標志在幕布上展開，"混雙就定你們倆了。"

顏若夏的鋼筆在紙上洇出一個小墨點。雖然亞錦賽奪冠后這是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但聽到正式宣布時，她的胃還是像接了一記重扣般緊縮。

"但有條件。"劉國梁的目光掃過他們，"第一，所有對外互動必須報備；第二..."他刻意停頓，"禁止任何可能被誤解的肢體接觸。"

王楚欽的球鞋在地板上摩擦出聲響："我們只是..."

"第三，"劉國梁打斷他，"每周增加兩堂心理輔導課。散會。"

走廊的燈光慘白刺眼。王楚欽突然拽住顏若夏的手腕拐進消防通道，樓梯間潮濕的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你怎么想？"他聲音壓得很低，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她腕間凸起的骨節(jié)。

顏若夏注視著他眉骨上那道淡疤——去年摔拍事件的遺跡，現(xiàn)在被汗?jié)竦膭⒑０胙谥?。她輕輕抽回手："我們本來...就只是隊友。"

王楚欽的眼睛在陰影里暗了一瞬，隨即扯出個笑容："是啊，金牌搭檔。"他轉(zhuǎn)身推開安全門，"走吧，體能訓練要遲到了。"

封閉訓練像臺永不停歇的發(fā)球機。清晨六點的長跑，午間的戰(zhàn)術(shù)分析，下午的技術(shù)打磨，晚上的錄像研討。他們配合越發(fā)默契，卻在人前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至少顏若夏這么認為，直到周四的心理輔導課。

"今天做信任練習。"心理老師推來兩把轉(zhuǎn)椅，"背對背，描述你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王楚欽的椅背輕輕撞上她的，體溫透過單薄的運動服傳來。顏若夏盯著自己交握的雙手，掌心有薄薄的汗。

"2018年全國錦標賽，"她聽見自己說，"他穿紅色隊服，反手擰拉擦網(wǎng)出界。"

王楚欽的輕笑震動著椅背："錯，是藍色。你記混了青運會。"他停頓兩秒，"但你那板正手爆沖確實驚艷，像小號張怡寧。"

顏若夏驚訝地轉(zhuǎn)頭，鼻尖差點擦過他臉頰。她不知道他記得這些細節(jié)，就像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留意到她崇拜張怡寧。

"繼續(xù)。"心理老師微笑，"說說對方的缺點。"

"太固執(zhí)。"王楚欽立刻說，"總用數(shù)據(jù)代替直覺。"

"太沖動。"顏若夏反擊，"把冒險當勇敢。"

"太較真。"

"太浮躁。"

"太——"

"好了！"心理老師打斷這場幼稚的較量，"現(xiàn)在說說欣賞對方什么。"

沉默突然降臨。顏若夏數(shù)著自己急促的心跳，二十九下之后，王楚欽的聲音輕輕響起：

"她記得所有我們打過的球。"

這個回答像記回旋球，正中顏若夏胸口最柔軟的部分。她張了張嘴，卻聽見老師說時間到了。

課后，張繼科意外出現(xiàn)在訓練館。他繞著球臺踱步，突然對顏若夏說："你正手引拍太低。"沒等她反應，就抓起球拍示范，"這樣，手腕再壓五度。"

王楚欽在一旁練習步法，但顏若夏能感覺到他的視線黏在她背上。當張繼科的手扶住她手肘調(diào)整動作時，一聲清脆的"啪"響徹球館——王楚欽的拍子砸在了擋板上。

"手滑。"他面無表情地撿起球拍。

晚飯時孫穎莎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聽說沒？日本隊搞了套AI分析系統(tǒng)，專門研究你們。"

顏若夏的筷子停在半空。第二天晨會上，劉國梁證實了這個消息。投影幕布上播放著早田希娜的采訪片段："...中國隊的混雙暗號已被我們破解..."

"放屁！"王楚欽猛地站起，"他們——"

"坐下。"劉國梁切換畫面，顯示出一組復雜的數(shù)據(jù)，"他們確實掌握了部分規(guī)律。從今天起，你們要開發(fā)新戰(zhàn)術(shù)手勢。"

加練持續(xù)到深夜。顏若夏揉著酸脹的右肩走出球館，發(fā)現(xiàn)王楚欽靠在門口的銀杏樹下，手里轉(zhuǎn)著個乒乓球。

"餓嗎？"他拋給她一個保溫袋，里面是兩個牛肉三明治，"食堂關(guān)門了。"

他們坐在花壇邊啃著三明治。秋夜的星空格外清晰，王楚欽突然指向天頂："北斗七星。"

顏若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大熊座。那邊是..."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王楚欽沒有看星星，而是注視著她，目光比星光還亮。

"我媽媽要來北京。"她突然說。

王楚欽的咀嚼動作停住了："什么時候？"

"明天。"顏若夏捏扁了包裝紙，"她...不太支持我打球。"

第二天上午，顏若夏在訓練館門口見到了母親。周雅琴女士穿著得體的羊絨大衣，目光銳利地掃過女兒的訓練服和護腕。

"瘦了。"這是她的第一句話，第二句是："那個王楚欽呢？"

顏若夏還沒回答，身后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王楚欽抱著一箱礦泉水走來，見到她們明顯怔了一下。

"阿姨好。"他放下箱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鞠躬。

周雅琴的視線從他右肘的肌貼移到略顯凌亂的短發(fā)，最后定格在他臉上："你就是那個摔拍子的小子？"

空氣瞬間凝固。顏若夏的手指掐進掌心，她沒想到母親會這么直接。

"是我。"王楚欽卻出奇地平靜，"去年世錦賽，我犯了錯。"

周雅琴微微挑眉，似乎沒料到這個回答。她的目光移向女兒："我下午的飛機，中午一起吃個飯。"

這頓午飯吃得像場拉鋸戰(zhàn)。周雅琴詢問王楚欽的家庭、學歷、未來規(guī)劃，每個問題都像記精準的扣殺。當問到"你和我女兒什么關(guān)系"時，顏若夏的湯勺撞在碗沿上發(fā)出脆響。

"隊友。"王楚欽放下筷子，"最重要的搭檔。"

周雅琴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乒乓球隊談戀愛的都沒好結(jié)果，你知道吧？"

"媽！"顏若夏漲紅了臉。

"阿姨，"王楚欽的聲音異常堅定，"我們現(xiàn)在的目標只有奧運金牌。"

送走母親后，顏若夏在更衣室呆了很久。當她終于出來時，發(fā)現(xiàn)王楚欽站在走廊盡頭，手里轉(zhuǎn)著個乒乓球。

"對不起。"她低聲說。

王楚欽將球拋給她："為什么道歉？你媽挺酷的。"他模仿周雅琴的語氣，"'那個摔拍子的小子'——還挺帶感。"

顏若夏忍不住笑了。他們并肩走向訓練館，秋陽透過銀杏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其實..."王楚欽突然開口，"我爸媽也反對過我打球。"

顏若夏驚訝地轉(zhuǎn)頭。王楚欽很少談起家庭，她只知道他來自吉林，父親是中學老師。

"我爸覺得讀書才是正路。"他踢開路上的小石子，"我十四歲那年，他給我報了重點中學的插班考試。"

"然后呢？"

"我逃跑了。"王楚欽笑起來，"帶著球拍和兩百塊錢，坐了十八小時火車來北京。后來教練找到我時，我正在地下球館和人賭球。"

顏若夏想象著少年王楚欽倔強的背影，胸口泛起奇異的酸脹。她突然理解了他在賽場上那種近乎魯莽的勇氣從何而來。

下午的隊內(nèi)賽，他們被安排對戰(zhàn)馬龍/陳夢組合。第三局關(guān)鍵分，顏若夏突然改變習慣線路，打出一記反常的正手快帶。令人驚訝的是，王楚欽像早有預感般迅速補位，配合得天衣無縫。

"好球！"馬龍都忍不住贊嘆，"你們什么時候練的這招？"

王楚欽與顏若夏相視一笑，異口同聲："秘密。"

賽后分析會上，劉國梁反復觀看那個神奇回合的錄像。"這里，"他暫停畫面，"顏若夏變線前沒有任何預兆，王楚欽卻像讀心一樣提前移動了。"他在筆記本上寫下什么，抬頭時目光深邃："繼續(xù)保持這種...默契。"

夜深了，顏若夏在宿舍整理比賽筆記時，手機突然震動。王楚欽發(fā)來一段視頻，點開是日本隊最新的公開訓練畫面。早田希娜正在練習一種古怪的接發(fā)球姿勢——正是針對顏若夏的殺手锏。

「明天加練新發(fā)球？」消息緊接著跳出來。

顏若夏回復了一個點頭的表情包。屏幕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xù)了很久，最終只發(fā)來簡單的兩個字：

「晚安」

她盯著這兩個字看了很久，仿佛能透過屏幕看見他糾結(jié)的表情。窗外，一彎新月懸在銀杏樹梢，清冷的月光灑在筆記本上那行字跡上："王楚欽，正手殺球平均提速12km/h..."

筆尖懸停片刻，她又在旁邊補上一行小字："喜歡牛肉三明治，討厭胡蘿卜。右肘傷源于2017青奧會。"

合上筆記本，顏若夏望向窗外的星空。巴黎奧運會的倒計時在腦海中閃現(xiàn)，而比這更清晰的是天臺欄桿上那三個雪白的乒乓球，和他說"一起"時堅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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