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推開門時，廚房正傳來詭異的機械嗡鳴聲。她甩掉鞋子沖進去，看見Vedad正俯身研究她的小熊牌絞肉機——機器正在空轉，刀片發(fā)出危險的咔咔聲。

"關掉！"她按在開關上，"這玩意兒至少要放東西才能轉。"

Vedad直起身子，好奇地觀察著機器："我聽說過這個東西，但沒想到它這么普及，"他指著絞肉機出口，"這里出來的肉餡，比宮廷廚師的刀工還細。"

薛棠從櫥柜里翻出紅茶罐："你應該感謝我家還有像樣的紅茶，以及還算齊全的點心模具，以及你看到過，我多少會做飯。當然，不要指望這間屋子很干凈，我通常隔兩天找鐘點工清理我家的衛(wèi)生，還要把一些可疑物品藏好?！?/p>

她在做餡餅的同時，也在開火做草莓牛奶小方，甚至能在這個時間內用微波爐稍微加熱并拌好一份沙拉。Vedad奇怪于她一個中國人，意外地很習慣吃沙拉，在他印象里，那些中國人都更習慣于吃煮熟的蔬菜。

“這有什么辦法，你接觸的大多數是民國時期的上層，這些事不需要他們做。但我不一樣，我比他們的階層低很多，只能自己做飯或者點外賣?！毖μ陌焉忱涂竞玫谋○W餅遞給他。

“你確認你給草莓牛奶糕加糖了？”齋月時的玫瑰牛奶餅口味也比較清淡，但Vedad覺得草莓部分酸酸甜甜，牛奶部分在他嘗起來只有很淡的、不太能稱之為甜味的東西。

“加了，”薛棠合理認為只要是中國以外的人，普遍對甜味不敏感。“你是不是在吃面包或者蝦的時候，也嘗不出甜味？”

“你如果說的是比較軟的面包，我偶爾能嘗出甜味，但我基本嘗不出蝦有甜味。”Vedad如實描述。

這群白人果然是舌頭對甜味不敏感，怪不得歪國甜品嘗起來都那么甜，即使像她這樣有1/4個吳語區(qū)和1/4個粵語區(qū)胃都無法忍受部分甜品。

晚飯后，她給夏歆儀發(fā)消息：

「身份問題好解決，但銀行卡呢？信用卡刷卡記錄、銀行流水，總不能讓他一直用現金，還是有人會發(fā)現這是障眼法」

「實體卡又不難搞，土耳其、法國每天一堆失竊的卡，讓它能刷又不難，小金額盜刷一兩次，也沒人會特別在意?，F金倒是麻煩，得關注那些家里藏來路不明現金的，這群人丟了也不敢報警?！瓜撵x秒回。

薛棠皺眉：「什么叫‘讓它能刷’」

Vedad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后傳來："意思是，她可以用一張真實存在的卡，修改磁條信息，讓它暫時能用。"

“可還成，”薛棠知道Vedad看得懂部分段落大意，但不確認他能不能看得懂細節(jié)詞匯?！皩α耍阕×硪粋€房間，我稍微收拾一下?！?/p>

次臥拼接的復古簡約風床鋪著灰藍色床單，一張是1.2m x 2m，另一張0.9m x 2m的床可活動。薛棠怕它不穩(wěn)，拿一個柜子抵在0.9m床和飄窗之間。Vedad站在床邊，手指拎起布料一角。"這個顏色像伊斯坦布爾陰天的天空。"

薛棠正往衣柜里塞新買的四件套，聞言回頭："什么意思？"

"看著讓人覺得沉悶，"嚴格來講他不是人類，但Vedad不喜歡一些看上去就給人感覺不大對勁的顏色?！皳Q成藍綠色，像愛琴海晴天時的水面。"

"還有，多爾瑪巴赫切宮的廚房也有蟑螂?！盫edad覺得薛棠的家確實稱不上整齊，有些不常用的空間會有薄薄一層，但比這更亂的房間他也住過。"我學鋼琴時，那些帕夏子女的宿舍比你現在兩天沒打掃的家還亂。"

薛棠正把吸塵器從床底拖出來，本想問真的假的。但想到張愛玲的《花凋》里面寫的鄭公館的居住條件也沒多好，她只能內心感慨這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第二天，每周總算能休息一天的周日，薛棠帶著Vedad去江漢關附近的婚紗店定制西裝，Vedad問她為什么要去婚紗店定制，不能在商場里買。

“因為我國建國后比民國時期還要窮，本身民國時期就不富裕，你看到的那些上層和中產里面，還有一大半人帶著財產出逃。弄得我國建國后有段時間窮的土耳其想捐錢，所以很多人沒有穿西裝的習慣，不少成品西裝打版不好，穿著像保險銷售員?！毖μ脑诼飞蠈edad說道?！暗葧ベI風衣的時候，你可以買成品，但要去好一點的商場買，就是你得試。”

“但我看你居住的地方，大多數人的經濟條件都很好?！?/p>

“那是最近20年的事，在這之前經濟水平不能說好，只能說曾經富過，能吃的文化遺產比東羅馬和奧斯曼多?！?/p>

量體師拿著軟尺繞著Vedad打轉時，婚紗店老板端著骨瓷杯湊過來，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二位是......？”

“普通朋友?！毖μ牡暮＼婎I隨著動作輕晃，“他剛來國內，不知道行情。成品西裝版型您也知道像賣保險的，也就企業(yè)定制的好一點。這位不差錢，就是日常穿高端定制會很招搖?！?/p>

“這些衣服顏色為什么這么暗？”Vedad知道婚禮的時候穿什么男士西裝，他只是不太喜歡過于深沉的顏色。

“也有亮的，但你如果不是那種比較先鋒派的大潮人，會看上去很奇怪，”薛棠壓低聲音，“還有，如果你不想第一眼給人感覺就不是直的，或者要參加表演，也不要嘗試一些比較紅的西裝顏色。運動服可以試，就是效果可能會有點好笑?！?/p>

Vedad臉有點紅，他挑了一身紫褐色西裝，用中國人的說法這好像叫紫檀色？但他覺得這個顏色應該歸類于褐色系，不過這不只是中國人自身的問題，很多地區(qū)的人都會亂歸類顏色。

他們還去一些高端商場吃飯，還給Vedad買了一件粉棕色風衣和一件灰藍色風衣。商場導購夸贊Vedad膚色白皙，在他們離開后，吐槽這件風衣終于賣出去了，這個顏色特別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