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媽又走了?”
夕陽被燒成橘色,校園后巷一向是灰色地帶,上次被蔣嶠西撞見,玉衡特地帶兩個死黨換了另一個地方。
熊雋抽著煙,問道。
回來都不到兩天。
“嗯?!?/p>
玉衡穿著校服,最上面的紐扣解開了,露出小片鎖骨和那顆顏色很淺的痣。
他身形挺拔地靠在斑駁的墻壁上,一條腿微曲,姿態(tài)是平日里難得一見的松弛。
指間夾著一根細(xì)長的煙,猩紅的火點(diǎn)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明滅滅,卻并未湊到唇邊。
他只是任由那縷縷青煙盤旋上升,模糊了他清雋的面容。
在他腳邊,一只小貓正仰著頭,琥珀色的眼睛專注地盯著他手中的火腿腸。
玉衡垂著眼,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撕下一小塊,丟到地上。
小貓立刻湊過去,發(fā)出滿足的咕嚕聲,它也許還沒吃飽,喵喵叫著。
“走了也好,在家沒人管我抽煙。”
玉衡說。
林櫻桃是被小貓聲吸引的,她翻過墻,看向那幾個人,笑容逐漸消失。
聽見腳步聲,玉衡動作一頓,夾著煙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他抬起眼,循聲望去。
林櫻桃穿著校服,手里還拿著一把掃帚,顯然是值日生。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櫻桃看見了他,也看見了他指間的煙,還有他腳邊那只小貓。
玉衡的第一反應(yīng),是將夾著煙的手藏到了身后,動作快得有些突兀,像個做錯事被當(dāng)場抓包的學(xué)生。
隨即,他似乎又意識到這個舉動的欲蓋彌彰,眉心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怎么前幾天遇到蔣嶠西,今天還遇到林櫻桃了。
他站直了身體,將煙頭在墻上碾熄,精準(zhǔn)地丟進(jìn)不遠(yuǎn)處的垃圾桶。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兩個死黨對視,滅了煙背著書包離開。
“你抽煙?”
最終,是林櫻桃先打破了沉默。
她現(xiàn)在哪里管什么小貓,仰頭看這張余暉中顯得柔和而模糊的臉。
煙,在她印象中是大人才能抽,而且這東西對身體不好,爸媽告誡過她。
她擔(dān)心地繼續(xù)說,“你什么時候?qū)W會的?”
果然,省城是會吃人。
她握緊了手里的掃把。
玉衡正思索怎么回答,蔣嶠西聽見動靜,拿著掃把和簸箕也走近。
“怎么了?”
他察覺到兩人之間凝滯的氣氛。
“沒事?!庇窈鈴澫卵?,將地上那根只剩一小截的火腿腸撿了起來,修長的手指捏著包裝紙的一角,避免直接觸碰到食物。
他沒有再喂給貓,而是將它遞向了林櫻桃的方向。
“你來喂它?”
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掃帚上,又很快移回到它的臉上,語速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引導(dǎo)意味。
“給我吧?!?/p>
巷子里很安靜。
只剩下她撕開包裝紙的細(xì)微聲響,和貓咪滿足的、帶著討好意味的咕嚕聲。
她將火腿腸掰成更小的塊,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喂給它。
蔣嶠西放下東西,走到玉衡身邊,和他一起看這溫馨的場景。
他想起在群山的時候了。
林櫻桃也是那樣抱著莼鱸,那是只小兔子,她讓他做它爸爸。
“櫻桃,蔣嶠西他之前不理你們,是有原因的,他還想和我們做好朋友,像小時候一樣?!庇窈廨p聲說。
他看得出來,雖然林櫻桃放狠話,還是很在意這個朋友。
蔣嶠西也想靠近他們。
林櫻桃看了看玉衡,又看蔣嶠西,冷哼一聲,“有什么理由,說給我聽聽啊。”
玉衡用手肘撞了下他,“說吧,我在外面等你。”
還是低估了兩個不長嘴的人。
還沒五分鐘,里面?zhèn)鱽頎巿?zhí)聲,還把校長都驚動了。
蔣嶠西去參加奧數(shù)講座,不在學(xué)校幾天。
那個吻,在兩人身上好像并沒有留下什么,反而變得更加黏糊起來。
“我今天去看了它,還有櫻桃,把它喂得圓鼓鼓……”
放學(xué)一到家,洛基亞就響起來。
屏幕跳動西瓜兩個字。
玉衡一手接電話,一手去冰箱找吃的,絮絮叨叨今天發(fā)生了什么。
“今天不做飯?”
“你怎么知道?!?/p>
“聽見冰箱聲音了?!?/p>
“……”
蔣嶠西整理完講座的筆記,算準(zhǔn)時間,馬上就打了玉衡電話。
聽到對方熟悉的聲音,他才彎唇,一天疲憊都消失了。
這幾天他一直和玉衡打電話,幾乎睡覺也不掛斷。
好像他們就在身邊。
這種感覺特別心安。
結(jié)束后,第二天他去教室很早,整理這幾天試卷和書本。
旁邊玉衡桌上和抽屜也很亂,他無奈地笑著,開始給他收拾。
等整整齊齊后,他把桌上書本一本本疊好。
就在這時,眼神卻落在了書夾層。
他拿起狀似無意地拿起那本書翻了翻,一張彩色的門票和一張折疊的紙條,就這么從書頁間滑落了出來。
是動物園的門票。
日期,就在今天下午放學(xué)。
紙條上的字跡清秀有力,寫著“下午放學(xué),動物園門口等你,不見不散?!睕]有落款。
蔣嶠西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個高馬尾女生。
林晚。
他原封不動放回去。
他本來想課間操時候問,第一節(jié)課還有十分鐘下課,他就忍不了了,轉(zhuǎn)著筆,偷看旁邊準(zhǔn)備睡覺的玉衡。
咳嗽一聲。
“……”玉衡莫名其妙,沒當(dāng)回事。
蔣嶠西更加用力咳嗽一聲。
講臺上批改試卷的老師抬頭,“蔣嶠西,你是不是不舒服?”
蔣嶠西笑了下,“老師我沒事?!?/p>
玉衡趴在桌上,轉(zhuǎn)頭看他,“嗯哼?”
蔣嶠西還來范了,“聽說,動物園來了一只大熊貓,你覺得怎么樣?!?/p>
“嗯?”
動物園票昨天林晚才給他,蔣嶠西怎么也提起這事兒了。
有點(diǎn)奇怪。
“有時間是該出去走走?!笔Y嶠西的語氣聽起來那么通情達(dá)理,仿佛真的只是在關(guān)心他的周末安排。
玉衡似乎并未察覺到他平靜表面下的波濤洶涌,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自己確實(shí)準(zhǔn)備放學(xué)去一趟。
“好?!笔Y嶠西只說了一個字,拿過玉衡桌上水杯和自己水杯,“我去打水?!?/p>
“……”玉衡總感覺他有點(diǎn)生氣。
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和別人去動物園。
離下課還有一小時,蔣嶠西說去樓下給小賣部買零食。
半天沒回來,教室卻傳來不大的動靜,玉衡抬頭。
發(fā)現(xiàn)費(fèi)林格扶著蔣嶠西,對方一瘸一拐,還沖玉衡露出個安慰笑容,解釋,“沒事,就是不小心摔到腿了。”
“很痛嗎?”玉衡看他腿,擔(dān)心道,“不去醫(yī)務(wù)室嗎?要不要去醫(yī)院了”
怎么好端端還受傷了。
“沒事,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真不礙事。”糊弄完岑小蔓他們。
蔣嶠西開始他的表演了,每動一下,都要配合地皺一下眉,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抽氣聲,側(cè)頭看玉衡。
玉衡被他這反應(yīng)當(dāng)真了,語氣有些凝重,“別逞強(qiáng)啊,等下課后叔叔看見你這樣心疼的?!?/p>
蔣嶠西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為難的表情。
低道,“我爸今天有點(diǎn)事兒?!?/p>
“我……你真沒事嗎?要不要……”玉衡有點(diǎn)皺眉,說實(shí)話家里離學(xué)校挺遠(yuǎn),可是自己又答應(yīng)了林晚。
蔣嶠西低下頭,聽到這句話,心里泛起一陣得意的漣漪,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愈發(fā)脆弱,“我沒事,真不疼,你晚上是不是有什么事?沒事的,我一個人能回去,你別擔(dān)心我?!?/p>
這三連擊,玉衡抿緊唇,皺眉,“都這樣了,還逞強(qiáng)。我,我?guī)慊丶?,你一個人我怎么放心啊?!?/p>
蔣嶠西垂眸,那雙算計的眼睛,彎成了一個柔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