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比初陽預測的更濃。晨曦站在操場東南角，手中的棱鏡在濃霧中幾乎看不見輪廓。六點十五分整，她的秒針剛劃過表盤最高點，霧氣里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每一步的間距精確得像是用游標卡尺量過。

"能見度37米。"初陽的聲音穿透霧氣，他今天沒戴眼鏡，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比計算值低了13%。"

晨曦舉起棱鏡，第一縷陽光恰好穿過鏡體，在霧氣中投出一道迷你彩虹。"折射率1.337，"她報出讀數(shù)，"比純水高0.007。"

初陽的筆記本已經(jīng)翻開，他寫字時手腕的弧度讓晨曦想起昨天那杯姜糖水冒出的熱氣。"濕度差導致的計算誤差。"他圈出一個公式，"但蝴蝶效應系數(shù)仍在可控范圍。"

他的筆尖突然頓住。晨曦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自己毛衣袖口露出一截繃帶——昨天量體溫時不小心打碎水杯劃傷的。初陽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個細節(jié)被晨曦捕捉到時，他已經(jīng)恢復平靜，只是筆下的公式突然變得潦草。

"《觀測日志No.7》第88頁。"晨曦突然說，"你說我的傷口愈合速度比常人快17%。"

初陽的鉛筆芯啪地斷了。碎屑濺到筆記本上，在那串完美無瑕的數(shù)據(jù)中留下一個突兀的黑點。這個意外讓兩人同時愣住，就像混沌系統(tǒng)里突然闖入的奇異吸引子。

霧氣開始流動，形成螺旋狀的渦旋。初陽的呼吸頻率突然加快，白氣在空氣中畫出紊亂的軌跡。"我犯了個錯誤。"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在計算情感變量時，忽略了自相關(guān)函數(shù)的影響。"

晨曦的棱鏡掉在草地上。她彎腰去撿時，發(fā)現(xiàn)草葉上凝結(jié)的露珠里，每一個都倒映著微縮的彩虹。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想起初陽昨晚寫在筆記邊緣的話——關(guān)于光線在球形水滴中的多重反射。

"你知道為什么我總在觀測你嗎？"初陽突然問。他的影子在濃霧中變得模糊，唯有聲音清晰得像數(shù)學定理。

晨曦的指尖掠過草葉，沾濕的觸感讓她想起發(fā)燒那晚額頭上冰涼的退熱貼。"因為混沌系統(tǒng)需要初始條件？"

"因為..."初陽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這個人類特有的脆弱動作讓他看起來終于像個普通少年，"在所有的分形結(jié)構(gòu)中，你的思維軌跡最美。"

霧氣突然散開一瞬，陽光如金線般穿過他們之間的空隙。晨曦看見初陽的虹膜在光照下呈現(xiàn)出琥珀色的透明質(zhì)感，右眼尾那顆淡褐色的痣比平時更明顯。

她的心跳頻率突然突破正常值。這個生理變化立刻被初陽捕捉到，他的目光落在晨曦頸動脈的位置，嘴唇無聲地動著，像是在默算心率。

"每分鐘108次。"他皺眉，"這個數(shù)值..."

"這個數(shù)值很正常。"晨曦打斷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初陽昨天給她的棱鏡，現(xiàn)在用細繩編成了項鏈，"當觀測者成為系統(tǒng)的一部分時，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就會生效。"

初陽的呼吸停滯了一拍。他伸手觸碰棱鏡，指尖擦過晨曦的鎖骨，那里的溫度明顯高于常溫。棱鏡在晨光中旋轉(zhuǎn)，將七彩光斑投在他的白襯衫上，正好覆蓋心臟的位置。

"我重新計算過了。"晨曦的聲音很輕，卻像數(shù)學歸納法般無可辯駁，"兩個混沌系統(tǒng)要達到同步，需要滿足兩個條件：相同的李雅普諾夫指數(shù)，和..."

"和相互糾纏的初始狀態(tài)。"初陽接上她的話，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畫著相空間軌跡。這個習慣性動作突然停住，因為他發(fā)現(xiàn)晨曦也在做同樣的手勢——就像兩列波在介質(zhì)中形成穩(wěn)定的干涉圖樣。

操場邊緣的梧桐樹上，一只麻雀突然振翅飛起，攪動的氣流讓最后一片霧氣散去。晨曦的棱鏡項鏈在陽光下閃爍，折射出的光斑恰好落在初陽的筆記本上——覆蓋了那個鉛筆斷芯留下的黑點。

"誤差修正了。"初陽輕聲說。他的筆尖在紙上畫出一個新的函數(shù)，曲線最終收斂于一點。晨曦認出那是她在發(fā)燒時夢見的方程——兩個相互環(huán)繞的星體，在混沌中維持著永恒的共振。

上課鈴在遠處響起，但兩人誰都沒動。初陽的筆記本躺在草地上，最新一頁寫著：

"混沌同步必要條件：

1. 相同的維度（我們都愛數(shù)學）

2. 相互觀測（從2020.3.14開始）

3. 允許適量的擾動（比如斷掉的鉛筆芯）"

而在頁面邊緣，晨曦添了一行小字：

"最重要的是——愿意被對方改變運動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