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色的許愿墻
春末的香樟樹冒出嫩綠的新芽,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江知意跟著沈春楓翻過學(xué)校后墻,鐵絲網(wǎng)勾住了她的裙擺。沈春楓轉(zhuǎn)過身,指尖輕輕擦過她的小腿,幫她解開纏繞的布料。那一瞬間,江知意感覺一股細(xì)微的電流順著脊椎爬上頭頂,心跳漏了一拍。
穿過雜草叢生的小巷,推開銹跡斑斑的鐵門,眼前是一棟廢棄的老居民樓??諝庵袕浡睗竦臍庀ⅲ匕迳仙⒙渲椴AШ涂萑~?!斑@里以前是游戲廳。”沈春楓踢開腳邊的一個易拉罐,清脆的“叮當(dāng)”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他指著斑駁的墻面,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跡,“高三的學(xué)長學(xué)姐們都會來這里寫下愿望?!?/p>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馬克筆,在墻角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只兔子,“這是你。”緊接著,他又畫了一只張牙舞爪的狼,“這是我?!苯馍焓钟|摸那些刻痕,指尖滑過“考上清華”、“和XXX永遠(yuǎn)在一起”之類的字跡。有些字已經(jīng)褪色,有些則被新的涂鴉覆蓋,如同記憶般模糊不清。
沈春楓不知從哪里變出一盒彩色粉筆,遞到她面前?!皝?,寫個愿望吧?!彼穆曇舻偷偷?,溫?zé)岬暮粑鼑娫谒?,讓她的臉頰微微發(fā)燙。江知意攥緊了粉筆,在墻上一筆一劃地寫下:希望永遠(yuǎn)和沈春楓在一起。
夕陽斜射進(jìn)破碎的玻璃窗,在地面切割出金色的光斑。沈春楓突然拉住她的手,朝頂樓跑去。生銹的樓梯因他們的腳步發(fā)出吱呀作響的聲音,推開天臺鐵門的一剎那,漫天晚霞撲面而來。遠(yuǎn)處的城市燈火通明,像是漂浮在夜色中的一座發(fā)光島嶼。晚風(fēng)卷起沈春楓的衣角,他指向天際線,語氣篤定:“看,這是我們的王國?!?/p>
江知意靠在銹跡斑斑的護欄上,聽沈春楓講述他的夢想?!拔蚁肟济涝海嫳槭澜绲娘L(fēng)景;想騎著摩托穿越無人區(qū),把帳篷扎在銀河下?!彼鋈晦D(zhuǎn)頭盯著她,眼中映出她的倒影,“你呢?你想去哪?”
風(fēng)驟然大了起來,吹得她眼眶酸澀。腦海中閃過父親摔碎全家福的畫面,還有繼母進(jìn)門那天藏在衣柜里的自己。喉嚨像堵住了一樣沉悶,但她依然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都好?!鄙虼簵餍α耍焓秩鄟y她的頭發(fā),“傻丫頭?!?/p>
暮色漸濃時,兩人走到公交站。站臺廣告牌上的霓虹燈閃爍不停,映照在他臉上,明明滅滅。沈春楓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低聲說:“閉上眼睛?!北鶝龅慕饘賶嬜虞p輕落在她的鎖骨間,江知意睜眼一看,是一條銀色的星星項鏈,背面還刻著小小的“SCF”。他勾住她的小指,聲音溫柔:“等高考完,我們?nèi)タ凑嬲男切??!?/p>
公交車緩緩駛來,鳴笛聲由遠(yuǎn)及近。江知意踮起腳尖抱了抱他,轉(zhuǎn)身時聽見身后傳來他的輕笑:“跑這么快,又不是見不到了?!?/p>
然而第二天清晨,江知意在校門口等到上課鈴響,始終沒有等到沈春楓的身影。直到班主任抱著教案走進(jìn)教室,她才得知沈春楓轉(zhuǎn)學(xué)了。沒有人知道原因,只是聽說他父親突然調(diào)去了南方的城市。
課桌抽屜里的轉(zhuǎn)筆刀依舊閃著銀灰色的光,草莓牛奶的包裝紙安靜躺在角落。江知意摸著脖子上的星星項鏈,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片廢棄居民樓墻上的涂鴉。那些褪色的字跡仿佛象征著他們短暫而熾熱的夏天,深深刻在記憶深處。
放學(xué)路過那棟居民樓,她鬼使神差地翻進(jìn)鐵門,拾級而上爬到頂樓。夕陽依舊燦爛,可天臺上空無一人,再也沒有少年帶著薄荷糖味道的聲音。她撫摸著墻上自己寫下的愿望,淚水不知不覺奪眶而出。風(fēng)夾雜著沙塵掠過“永遠(yuǎn)”兩個字,仿佛要將所有誓言吹散在時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