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柳絮撲在實驗室玻璃上時，許念念的圍巾上不再有毛線球。她站在林硯面前，指尖攥著他送的草莓發(fā)圈，發(fā)圈上的鈴鐺已經(jīng)啞了——就像他們最近的對話，總在開口前碎成柳絮。

“林硯，我們分手吧。”

窗外的法國梧桐正在落葉，這不合時宜的景象讓林硯恍惚了一瞬。他看見許念念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顫抖的陰影，和去年冬天她告白時一模一樣，只是此刻，她的瞳孔里映著的不是期待，而是某種近乎絕望的釋然。

“為什么？”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塊曬干的海綿，“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許念念別開臉，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實驗臺上——那里擺著她送的玻璃花瓶，里面插著干枯的向日葵。柳絮落在她發(fā)梢，她伸手拂去的動作，像極了曾經(jīng)替他摘花瓣的溫柔。

“沒有為什么?！彼巡葺l(fā)圈塞進他掌心，轉(zhuǎn)身時，蝴蝶發(fā)夾在夕陽下晃出冷光，“只是不想談了。”

林硯攥著發(fā)圈的手青筋暴起。他想起上周在她抽屜里看見的蝴蝶吊墜，想起沈逾白看她時的眼神，想起蘇念畫本里永遠背對的兩個人影。柳絮鉆進實驗室，迷得他眼眶發(fā)酸，卻在這時，看見蘇念抱著作業(yè)本路過，她的書包上掛著沈逾白送的硬幣掛件。

“林硯？”周明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聯(lián)盟活動，缺你不可?！?/p>

美術(shù)教室的暖光里，陳小雨正在給流浪貓系蝴蝶結(jié)，陸遙舉著相機抓拍，沈逾白靠在窗邊轉(zhuǎn)硬幣，而蘇念坐在畫架前，正在給一只三花貓畫項圈。

“失戀者免費用餐?！鄙蛴獍讙亖砉奁【疲安贿^周明遠說，酒精會影響腦電波?！?/p>

“所以我準備了這個！”陳小雨舉起一袋草莓軟糖，“甜食能刺激多巴胺分泌！”

林硯盯著那袋草莓軟糖，忽然想起許念念說過的“草莓是春天的解藥”。啤酒罐在掌心沁出冷汗，他聽見自己說：“她喜歡蝴蝶?！?/p>

畫架前的蘇念頓了頓，畫筆在貓臉上劃出歪線。沈逾白的硬幣“咔嗒”掉在地上，滾到林硯腳邊，上面印著半朵模糊的小蒼蘭——那是蘇念無聊時刻的。

“蝴蝶屬于鱗翅目，生命周期——”周明遠推了推眼鏡。

“閉嘴?！标愋∮旰吞K念異口同聲。

陸遙忽然指著窗外：“看！許念念在和沈逾白說話！”

林硯猛地抬頭，看見許念念站在梧桐樹下，沈逾白正在給她系圍巾。這個場景像把鈍刀，在他心口來回拉鋸。蘇念忽然起身，把畫具袋塞給他：“幫我拿支炭筆?！?/p>

畫具袋里掉出張草稿紙，上面畫著兩只背對的蝴蝶，翅膀上寫著“XN”和“SYB”。林硯想起許念念鎖骨處的紋身，想起沈逾白的銀色吊墜，忽然明白那些他曾忽略的細節(jié)——原來有些喜歡，早就寫在風里。

“她要出國了?！碧K念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上周我?guī)退頇n案時看見的?！?/p>

啤酒罐“咚”地撞在畫架上。陳小雨手里的軟糖撒了一地，陸遙的相機快門聲格外刺耳。沈逾白走進來，圍巾上還沾著柳絮，他看了眼林硯，又看了眼蘇念，忽然笑了：“所以我們的星系，要重組了？”

深夜的便利店，林硯把第三罐啤酒推給蘇念：“你早就知道，對嗎？”

她咬著吸管點頭，藍莓味汽水在舌尖泛著苦意。玻璃窗外，許念念的身影晃過，她抱著個紙箱，里面裝著林硯送的小熊徽章。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踮腳別徽章的樣子，草莓發(fā)香混著薄荷味，像場遙遠的夢。

“她說蝴蝶不該被關(guān)在標本盒里?！碧K念摸出兜里的硬幣，在掌心轉(zhuǎn)了轉(zhuǎn)，“其實你也一樣?！?/p>

林硯抬頭看她，發(fā)現(xiàn)她發(fā)間別著朵小蒼蘭——真正的花，不是標本。柳絮落在她睫毛上，他忽然想起無數(shù)個埋頭刷題的午后，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藍月亮洗衣液清香，和許念念的一模一樣。

“我從小就知道，”他聽見自己說，“許家的女兒要嫁給林家長子，就像冬天會下雪，春天會開花?！逼【乒拊谥讣獍枷荩暗覐臎]想過，她會想當一只蝴蝶?！?/p>

蘇念忽然把硬幣拍在他掌心：“蝴蝶要飛的時候，恒星不該拉住她的翅膀?！彼酒鹕?，畫具袋在肩頭晃了晃，“再說，你怎么知道，恒星不能變成另一顆恒星的月亮？”

晨光爬上便利店貨架時，林硯回到實驗室。許念念的玻璃花瓶里插著支小蒼蘭，旁邊放著他送的草莓發(fā)圈，發(fā)圈上系著張紙條：“抱歉沒告訴你真相。等我變成真正的蝴蝶，就來聽你講恒星的故事?！?/p>

他摸出發(fā)圈里的小卡片，背面是許念念的字跡：“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畫小蒼蘭時想的不是花語?！?/p>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聯(lián)盟群消息。蘇念發(fā)了張照片：五只汽水罐埋在新翻的泥土里，罐身上分別寫著“恒星”“蝴蝶”“藍莓”“狗耳朵”“云”。陳小雨配文：“碎星會重組，花期會重疊，而我們永遠是我們。”

林硯笑了，把草莓發(fā)圈塞進抽屜，和那朵干枯的小蒼蘭放在一起。窗外的梧桐葉還在落，卻已有新芽冒出。他摸出蘇念的炭筆，在草稿本上畫了兩只蝴蝶，一只朝著太陽，一只飛向月亮，中間是道模糊的銀河。

“林硯！”沈逾白的聲音從走廊傳來，“幫我抓貓！你前女友的貓把聯(lián)盟紀念冊叼走了！”

“來了！”他抓起外套，路過窗臺時，看見蘇念正在給流浪貓戴項圈，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發(fā)間的小蒼蘭輕輕顫動。遠處的許念念站在校門口，紙箱上的小熊徽章對著他的方向，像在說再見。

風掀起實驗室的窗簾，帶來遠處的鋼琴聲——是《卡農(nóng)》，卻比記憶里的輕快。林硯跑向走廊時，忽然明白碎星重組的意義：不是回到原點，而是各自成為新的星系，在不同的軌道上，等待下一次溫柔的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