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長生者
【龍逝】
冰魄珠終究沒能救回玄鱗。
當(dāng)蘇玉卿氣喘吁吁地捧著那個黑木匣沖進院子時,七盞續(xù)魂燈已經(jīng)熄了六盞,最后一盞的火焰也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我接過匣子,指尖觸到蘇玉卿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體溫低得不似活人——取這顆珠子想必付出了不小代價。
"來不及了。"我平靜地說,卻沒有打開匣子。
蘇玉卿愣?。?什么?"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向床榻。玄鱗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透明化,點點金光從皮膚下滲出,像無數(shù)螢火蟲要破體而出。這是龍族隕落前的征兆——返本歸源。
蘇玉卿倒吸一口冷氣,手中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我拾起最后一盞燈,走到床邊坐下。燈火映照下,玄鱗的面容出奇地平靜,仿佛只是睡著了。
"南簡..."他突然睜開眼,瞳孔已經(jīng)恢復(fù)成人類的樣子,清澈得能映出我的影子。
我握住他的手,觸感像握著一團溫暖的霧氣:"我在。"
玄鱗的嘴角微微上揚:"別...去找那些記憶了..."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現(xiàn)在的你...很好..."
我抿緊嘴唇,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千年來,我第一次體會到這種鈍痛——不是肉體上的,而是靈魂某處被生生剜去一塊的空洞。
"那個人..."玄鱗突然抓緊我的手,力道大得不像垂死之人,"他騙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一口金血從他嘴角溢出,"白傘...要小心白傘..."
他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無數(shù)金光從七竅中迸射而出。我下意識想用龍鱗傘去接,卻被蘇玉卿一把拉住。
"不可!"他厲聲道,"龍魂歸天是自然法則,強行阻攔會遭天譴!"
我甩開他的手,龍鱗傘已經(jīng)展開。那些金光如同找到歸途般,爭先恐后地涌入傘中。傘面上的龍鱗一片接一片亮起,從傘骨到傘尖,每一道紋路都煥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玄鱗的身體在這過程中漸漸消散,最后只剩一縷金煙,在空中凝成一條小龍的模樣,繞著我的手腕轉(zhuǎn)了三圈,才依依不舍地沒入傘中。
當(dāng)最后一點金光消失,屋內(nèi)陷入死寂。龍鱗傘變得前所未有的完整,每一片鱗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會游動起來。而我的手中,只剩一件空蕩蕩的黑衣。
蘇玉卿彎腰撿起那件衣服,從衣襟里掉出一塊青玉令牌。他拾起來看了一眼,臉色驟變:"這是...龍族長老令?"
我接過令牌,指尖觸到的一瞬間,一段陌生記憶突然涌入腦?!?/p>
雪山之巔,玄鱗跪在冰面上,雙手捧著這塊令牌高舉過頭。而我對面,站著一個撐白傘的白衣男子,他的面容與我七分相似,卻帶著我從未有過的冷酷表情。
"從今日起,你便是她的守誓人。"白衣男子說,"若她有朝一日要找回記憶,你必須以命相阻。"
記憶戛然而止。我握緊令牌,邊緣的棱角刺入掌心,卻比不上心頭那股尖銳的痛楚。玄鱗早就知道...他這一千年來的守護,從一開始就是赴死的約定。
"南姑娘..."蘇玉卿小心翼翼地開口,"您...還好嗎?"
我緩緩起身,將令牌收入袖中:"你早知道他是龍族長老。"
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蘇玉卿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苦笑:"果然瞞不過您。"他整了整衣冠,突然向我行了一個古怪的禮——右手按心,左手背后,單膝跪地。
"蘇家第七十二代守書人,拜見長生者。"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家父臨終前說,有朝一日若遇見持龍鱗傘的女子,便是我們一族等待千年的契機。"
我冷冷地看著他:"什么契機?"
"重開天門的機會。"蘇玉卿的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您不記得了嗎?千年前天門封閉,人間靈氣日漸稀薄。而您,是唯一能重啟天門的長生者!"
我皺眉。天門?這在我的記憶碎片中從未出現(xiàn)過。但蘇玉卿眼中的狂熱做不得假,他確實相信這個傳說。
"玄鱗警告過我,不要追尋記憶。"我轉(zhuǎn)身整理玄鱗的遺物,聲音平靜得不像剛剛失去至親之人,"你可以走了。"
蘇玉卿卻不肯放棄:"南姑娘,您難道不想知道真相嗎?為什么玄鱗長老寧死也要阻止您恢復(fù)記憶?為什么血咒的主人說'真相比記憶更殘酷'?"
我猛地轉(zhuǎn)身,龍鱗傘尖抵住他的咽喉:"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永遠閉嘴。"
蘇玉卿不躲不閃,反而笑了:"您不會的。"他指了指我手中的傘,"完整的龍鱗傘需要龍魂與人心共鳴。您若真如表面這般冷漠,傘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我低頭看向傘面,心頭一震——不知何時,那些龍鱗上竟凝滿了細密的水珠,像是雨后的荷葉。我伸手觸碰,水珠卻并不沾手,反而在指尖縈繞不去。
是淚。龍魂在哭。
"您看,"蘇玉卿輕聲道,"連傘都在替您流淚。"
我收傘轉(zhuǎn)身,不讓他看見我此刻的表情:"明日午時,帶我去看你們蘇家的藏書。"
蘇玉卿眼睛一亮:"您答應(yīng)了?"
"我只說去看書。"我推開房門,示意他離開,"至于其他,休想。"
【公子真容】
蘇玉卿離開后,我獨自坐在院中老槐樹下,龍鱗傘橫放膝上。夜風(fēng)拂過,傘面上的"淚珠"隨風(fēng)飄散,化作點點熒光消失在夜色中。
我摩挲著那塊青玉令牌,試圖喚起更多記憶,卻只得到一片空白。玄鱗說得對,我不該追尋那些記憶??扇缃?,血咒的主人、蘇玉卿口中的"天門"、還有那把神秘的白傘...所有這些都與我遺失的過去糾纏不清。
"你總是這樣。"我對著傘輕聲道,"把最難的選擇留給我。"
傘面微微震動,像是在回應(yīng)。一片龍鱗突然脫落,飄到我掌心,化作一枚小巧的鱗片吊墜。我將其掛在頸間,鱗片貼上皮膚的瞬間,一股暖流涌入心口,仿佛玄鱗給了我一個最后的擁抱。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我換了身素白長衫——不是為玄鱗戴孝,而是為接下來的殺戮做準(zhǔn)備。白色最易染紅,也最好洗凈。
午時整,蘇玉卿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院門外。與往常不同,今日他穿著一身樸素的靛藍長衫,發(fā)髻用一根木簪固定,連那把花哨的佩劍都沒帶。若不是眼中那份精明依舊,幾乎認不出是那個風(fēng)流公子。
"南姑娘。"他恭敬行禮,"家父的藏書都在老宅密室,請隨我來。"
蘇家老宅在城西一處僻靜巷弄,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推門進去卻是別有洞天。前院假山流水,回廊九曲,處處透著世家大族的底蘊。
蘇玉卿帶我穿過三道暗門,來到一間圓形石室。四壁書架直抵穹頂,中央擺著一張青銅案幾,上面攤開著一本厚重的古籍。
"《天門紀(jì)事》。"蘇玉卿小心翼翼地捧起古籍,"這是家父臨終前交給我的,說是蘇家守護千年的秘密。"
我接過書,翻開第一頁,上面用朱砂寫著:"天門紀(jì)年三千載,長生者南簡弒兄封天,自此人間靈氣日衰。"
弒兄?我手指一顫,書頁無風(fēng)自動,翻到中間一頁。那里畫著一幅插圖:一個白衣女子手持黑傘,傘尖刺入一個白衣男子的胸膛。兩人面容相似得可怕,而男子手中,赫然握著一把白傘。
"這是..."蘇玉卿湊過來看,突然瞪大眼睛,"原來傳說是真的!天門是您親手封閉的!"
我盯著畫中女子冷酷的表情,胃部一陣絞痛。那是我嗎?那個為封閉天門不惜弒兄的人是我?
"為什么?"我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為什么要殺他?"
蘇玉卿搖頭:"書中只說'長生者兄妹因道相爭,妹勝兄?jǐn)?,天門永閉'。"他猶豫了一下,"但民間有個傳說...說您兄長想用整個人間煉化長生藥,而您阻止了他。"
我猛地合上書,胸口劇烈起伏。零碎的記憶碎片開始拼湊——血海中的白衣男子,玄鱗臨終前的警告,還有血咒主人說的"真相更殘酷"...
"南姑娘?"蘇玉卿擔(dān)憂地看著我,"您臉色很差。"
我抬手制止他靠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這本書我?guī)ё?。另外,?zhǔn)備一間靜室,我要閉關(guān)三日。"
蘇玉卿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點頭:"遵命。不過..."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您答應(yīng)過要幫我查趙家命案,現(xiàn)在還算數(shù)嗎?"
我冷冷掃他一眼:"三日后,命案與天門,一并解決。"
蘇玉卿露出滿意的笑容,躬身退下。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我注意到他后頸處有一個極淡的印記——倒置的山形,與血咒留下的如出一轍。
逆岳教...蘇玉卿,你究竟是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