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xí)的錯題本與籃球場的星光

秋分后的晚風(fēng)帶著涼意，吹得教學(xué)樓走廊的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林小滿抱著一摞數(shù)學(xué)卷子路過籃球場時，正看見江逾單手持球起跳，籃球劃破暮色空心入網(wǎng)，鞋底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他轉(zhuǎn)身擦汗的瞬間，腕骨處的痣在路燈下若隱若現(xiàn)，校服領(lǐng)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跡。

“江逾！”她揚了揚手里的塑料袋，“給你帶了水?！?/p>

他小跑過來，發(fā)梢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涼絲絲的?！霸趺催€沒走？”他擰開瓶蓋灌了大半瓶，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讓林小滿想起上次物理課偷畫的速寫。

“等你一起改數(shù)學(xué)錯題?！彼瘟嘶瘟硪恢皇掷锏墓P記本，封皮上用熒光筆寫著“江逾專屬錯題本”。上周月考后，她發(fā)現(xiàn)他的解析幾何大題總是在輔助線畫法上丟分，于是熬夜把近三年的同類型題目整理成冊，每道題旁邊都貼著不同顏色的便簽。

江逾接過本子時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筆刷題磨出來的。他忽然想起上個月家長會，他媽媽拿著林小滿的筆記感慨：“人家小姑娘連函數(shù)圖像都用彩色鉛筆畫，怪不得你爸總說你試卷像鬼畫符?！?/p>

“去器材室？”他指了指球場邊的小屋，“那里燈亮?！?/p>

器材室彌漫著舊帆布和消毒水的味道。林小滿攤開卷子時，江逾從背包里掏出個鐵盒，里面是排列整齊的創(chuàng)口貼，粉色的小熊圖案印在透氣棉上?！吧洗慰茨阆縻U筆劃到手了?！彼椭^，耳尖卻比創(chuàng)口貼的顏色還紅。

她想起那天晚自習(xí)，他突然從后排遞來一支新鋼筆，筆尖是她慣用的EF型號。“你的鋼筆漏墨了?！彼f得云淡風(fēng)輕，可她后來在筆帽內(nèi)側(cè)發(fā)現(xiàn)了極細(xì)的刻字：“小滿專用”。

“這道題要做輔助線AF?！绷中M用紅筆在圖上畫了條虛線，手腕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兩人同時觸電般縮回手。錯題本上的熒光筆痕在燈光下泛著微光，像夏夜流螢落滿紙頁。

“其實……”江逾忽然開口，指尖摩挲著本子邊緣，“我初中就知道你了?！?/p>

林小滿握筆的手一頓。

“你初二參加奧數(shù)競賽，穿藍(lán)裙子在臺上講題，把評委都問住了?！彼穆曇艉茌p，帶著回憶的暖調(diào)，“當(dāng)時我在臺下想，怎么會有女生解題時眼睛像含著星星?！?/p>

她想起那年夏天，她抱著獎杯走出賽場時，在樓梯拐角看見個穿白色球衣的男生，膝蓋上還沾著摔破的血跡。原來那個對著獎牌發(fā)呆的少年，早就把她的樣子刻進了心里。

“叮鈴鈴——”教學(xué)樓的熄燈鈴?fù)蝗豁懫?，器材室瞬間陷入黑暗。林小滿驚呼一聲，手腕被溫暖的手緊緊攥住。江逾的呼吸近在咫尺，帶著薄荷糖的清甜：“別怕，我在?！?/p>

窗外的月光透過氣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小滿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和上次暴雨天撐傘時一樣安穩(wěn)。她想起昨天值日生鎖門時，看見他在黑板上畫籃球戰(zhàn)術(shù)圖，角落用粉筆寫著極小的“小滿加油”，后來被擦黑板的同學(xué)不小心抹掉了一半。

“江逾，”她在黑暗里輕輕開口，“你是不是早就把我的課表背下來了？”

他低笑一聲，指尖輕輕刮過她的手背：“不然怎么知道你每周三放學(xué)后要去圖書館三樓看《哈利波特》？”

她想起那些次在書架間抬起頭，總能看見他抱著籃球路過窗邊，白色球衣在陽光下像片流動的云。原來每一次“偶遇”，都是他算好時間的刻意為之。

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江逾摸索著打開手機手電筒，光束照亮他從口袋里掏出的東西——是枚用紅繩串著的籃球護腕，上面用黑色馬克筆寫著“11號”。

“上次你說我的護腕好看?！彼炎o腕套在她手腕上，繩結(jié)打得格外仔細(xì)，“本來想等籃球賽贏了再給你，結(jié)果……”

結(jié)果那場決賽他崴了腳踝，錯失冠軍。林小滿記得她沖進球場時，看見他坐在地上，額角的汗滴在她遞過去的紙巾上，洇出深色的圓點。他卻笑著說：“沒事，下次給你贏個更大的獎杯?！?/p>

護腕的布料帶著他皮膚的溫度，林小滿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她在課桌里發(fā)現(xiàn)的早餐——溫?zé)岬亩節(jié){和她常買的那家包子，旁邊放著張便簽：“昨晚改題到太晚，今天不許空著肚子上課。”字跡是她熟悉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凌厲筆鋒。

“江逾，”她看著他手腕上那顆痣，忽然鼓起勇氣，“你知道為什么我總在籃球賽時帶冰峰嗎？”

他挑眉看她，手電筒的光在他睫毛上跳躍。

“因為第一次見你，你喝的就是冰峰?！彼穆曇舯绕綍r低了些，“后來每次看你打球，都覺得你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汽水，一打開就有好多好多氣泡，咕嘟咕嘟的，特別……”

“特別什么？”他湊近一步，鼻尖幾乎碰到她的額頭。

“特別甜?！?/p>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炸開一束煙花。金色的火星在夜空中綻放，照亮了器材室里堆積的籃球和兩人交疊的影子。林小滿看見江逾的眼睛里映著煙花的光，比她解出最難的數(shù)學(xué)題時還要亮。

他忽然低頭，溫?zé)岬拇捷p輕碰了碰她的額頭。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卻讓她整個人都燙了起來?！傲中M，”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在煙花的背景音里格外清晰，“你比所有的冰峰都甜。”

風(fēng)從門縫里鉆進來，吹得堆放的球衣沙沙作響。林小滿低頭看手腕上的護腕，紅繩在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她想起剛才改題時，江逾偷偷在她卷子背面畫的小太陽，旁邊寫著：“給我的小太陽，以后所有的錯題都有我?！?/p>

器材室外傳來值周老師的腳步聲，江逾拉著她躲到籃球架后面。兩人擠在狹小的空間里，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林小滿靠在他胸前，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忽然覺得這個秋天格外溫暖。

就像他送的那罐冰峰，即使過了整個夏天，甜味依然藏在氣泡里，只要輕輕搖晃，就能溢出滿手的清涼與溫柔。而那些藏在錯題本里的注解、籃球場上的回望、晚自習(xí)后的燈影，都在這一刻釀成了最甜的汽水，咕嘟一聲，在兩人交握的手心里，漾開了整個青春的星光。

“等下一起去吃烤串？”江逾在她耳邊低語，溫?zé)岬臍庀⒋档盟l(fā)癢。

她抬頭看他，正好對上他含笑的眼睛。煙花的余燼還在夜空閃爍，照亮他腕骨處那顆熟悉的痣?！昂冒。彼χc頭，指尖悄悄勾住他的手指，“不過你得請我喝冰峰。”

“買十罐，”他收緊手指，把她的手整個包進掌心，“給我的小太陽存著?！?/p>

器材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月光與星光涌了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林小滿聽見自己的心跳，和他掌心的溫度一樣，正隨著夜風(fēng)吹來的烤串香，咕嘟咕嘟地冒著最甜的氣泡。她知道，這個關(guān)于薄荷汽水與白襯衫的故事，才剛剛翻開最溫柔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