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鴿

日志編號：RE-742-3

日期：災后第3年零4個月12天

地點：舊州際公路7號加油站

鐵銹味混著汽油鉆進鼻腔時，我正在數(shù)銳的子彈。九發(fā)。足夠他應付突發(fā)狀況，但不足以對抗真相。這個固執(zhí)的男人還蹲在加油站頂棚上，像只警惕的烏鴉，全然不知自己早就在網(wǎng)中央。

"北側(cè)清空。"影的聲音從耳機傳來。我看向北面公路，這個沉默的姑娘完美地融進了卡車陰影里?？上Я耍究梢猿蔀閮?yōu)秀的暗殺組組長。

銳用望遠鏡掃視時，我故意讓狙擊鏡反了下光。恰到好處的角度，剛好讓他發(fā)現(xiàn)又不至于起疑。三年來我 perfected 這種把戲——給人發(fā)現(xiàn)的錯覺，讓他們以為是自己聰明。

"南側(cè)兩個巡邏。"杰的呼吸聲粗重得不像話。他的膝蓋傷口應該發(fā)炎了，我昨晚在醫(yī)療包里動了手腳，少放了兩片抗生素。需要測試他們在減員狀態(tài)下的應變能力。

當銳呼叫我的代號時，我數(shù)到三才敲擊耳機回應。精準的間隔能培養(yǎng)依賴感。我匯報埋伏情況時刻意提到狙擊手的位置，這是關(guān)鍵——要讓銳覺得欠我一條命。

排水溝的伏擊者是我安排的。那個蠢貨撲出來時，我故意提前三秒摸匕首。琳果然注意到了，這個醫(yī)學院高材生總是觀察得太仔細。得記下來，清剿時優(yōu)先處理觀察力強的個體。

戰(zhàn)后檢查尸體時，我刻意讓那個旭日烙印露出來。銳果然上鉤了。當他說出"黎明"這個詞時，我后背竄過一陣戰(zhàn)栗。七年了，終于走到這一步。

日志編號：RE-742-4

日期：災后第3年零4個月13天

地點：舊公路養(yǎng)護站倉庫

安全屋的鐵門在背后關(guān)上時，我聞到了血腥味。不是新鮮的，但銳他們分辨不出來。那只野貓幫了大忙，動物總是比人類更早感知危險。

守夜順序在我預料之中。銳永遠把最累的時段留給自己，這種可笑的英雄主義注定要滅絕。我假裝睡覺，實際在腦中復盤明天的路線。鐵路隧道西線確實更穩(wěn)固——畢竟是我們提前加固的。

影在第三班守夜時發(fā)現(xiàn)了我假寐。這個姑娘的直覺準得可怕，她盯著我的眼球轉(zhuǎn)動看了十分鐘。我不得不真的閉眼，結(jié)果夢見七年前的那個雨天。

那天總部派來直升機接我時，妻子正在后院給玫瑰剪枝。她舉著剪刀對我笑，雨滴掛在睫毛上像水晶。十二小時后，第一波病毒抵達西海岸，她變成了一具跪在玫瑰叢中的雕塑，剪刀插在自己喉嚨里。

我驚醒時銳正盯著我。他眼里的懷疑像把鈍刀，慢慢割著我的偽裝。得加快進度了，再拖下去這個觀察力敏銳的男人遲早會拼出真相。

日志編號：RE-742-5

日期：災后第3年零4個月14天

地點：西線鐵路隧道

收音機出現(xiàn)得太完美了。我本打算再引導他們?nèi)?，但那個廢棄營地簡直是天賜良機。當琳的手指碰到調(diào)頻旋鈕時，我差點笑出來——她根本不知道這是專門設(shè)計的接收器，只有調(diào)到108.3才能激活加密芯片。

"黎明電臺..."銳念這個詞時像在品嘗毒藥。我背對著他們檢查帳篷，故意留下煙盒里的坐標紙條。人類的獵奇心理總是戰(zhàn)勝理智，特別是對銳這種聰明人。

隧道墻壁上的血字"他們不是人"是我三個月前親手寫的。用的是B型血包，剛好和銳的血型一致。心理學上講，人對與自己相似的特征會產(chǎn)生潛意識認同。

回營地路上，銳的視線像X光掃過我的后背。他開始懷疑了，很好。懷疑會消耗他的判斷力，讓最終收割更順利。杰修收音機時，我往柴油里摻了水——明天引擎故障會迫使他們徒步進入山谷，那里有我們最好的狙擊手。

日志編號：RE-742-6

日期：災后第3年零4個月16天

地點：新伊甸園區(qū)入口

今天終于能卸下偽裝了。當我說出"晨星"這個代號時，銳的表情值得裱起來收藏。七年來我演過流浪漢、醫(yī)生、傷員，甚至吃過人肉（實驗室培育的，但演技很真實），就為等這一刻。

審訊室里，銳的問題比預想中犀利。他居然注意到了七年前的時間點，這個細節(jié)連總部檔案都沒記錄。我不得不調(diào)整注射鎮(zhèn)定劑的劑量——0.3毫升，剛好讓他保持清醒又無法反抗。

"為什么選我們？"銳吐著血沫問。他肋骨斷了兩根，是守衛(wèi)太熱情了。

我摘下婚戒放在桌上。銀色的圓環(huán)在金屬桌面發(fā)出清響："因為你們活下來了。"戒指內(nèi)圈刻著日期，正是病毒爆發(fā)前一天。"我們只收割強者。"

琳在隔壁尖叫時，銳的眼球震顫頻率達到每分鐘240次。完美的生理反應，證明情感紐帶尚未完全切斷。我當著他的面給手槍上膛，動作放慢到1/4速——心理學上這叫時間延展效應，能最大限度加深恐懼記憶。

槍響后我盯著腕表數(shù)了三十秒。銳的心跳停止在最后一秒，瞳孔擴散得恰到好處，像兩輪沉沒的黑太陽。我撿起婚戒戴回手上，金屬已經(jīng)沾了血，正好省去消毒步驟。

走出審訊室時，朝陽正刺破云層。守衛(wèi)們行著新式軍禮，右臂上的旭日徽章閃閃發(fā)光。我摸出珍藏七年的香煙點燃，第一口就嗆得咳嗽——原來偽裝久了，連自己的習慣都會忘記。

無線電那頭的回復帶著電流雜音："黎明永照，晨星長官。第二階段已就位。"

遠處的裝甲車隊揚起沙塵，像條鋼鐵巨蟒撲向殘存的人類據(jù)點。我最后看了眼安全屋方向，那里埋葬著最后記得我真實姓名的人。從今天起，我只是晨星，新世界的收割者。

日志編號：RE-742-∞

日期：新歷元年元日

地點：中央控制塔

今天處決了最后一批反抗者。處刑臺設(shè)計得很精巧，倒下時尸體正好滑進焚化爐。我站在觀測窗前，看那些扭曲的人形在高溫中蜷縮，想起銳最后的問題："你們還算人類嗎？"

控制塔外墻貼著妻子最愛的馬賽克瓷磚。藍白相間的圖案拼成大海的樣子，雖然我從未帶她看過?！，F(xiàn)在整個東海岸都是我們的了，可惜她沒能活到這個時候。

午夜時分，我獨自登上塔頂。新世界的燈火像星辰倒置，那些規(guī)整的方形光斑是勞動營，圓形的則是育種中心。遠處傳來施工聲，他們在拆最后一座教堂。

我摸出銳的格洛克把玩。這把槍的撞針早就被我磨短了2毫米，所以他最后那次突圍注定失敗。金屬表面反射著人造月光，照出我眼角的皺紋。四十二歲，正是當年父親上吊的年紀。

黎明時分，廣播系統(tǒng)開始播放晨訓。百萬個揚聲器同時響起時，整座城市都在顫抖。我跟著默念誓詞，手指無意識地在護欄上敲擊——三短，三長，一短。

摩斯密碼的"7"，我妻子死時的樓層數(shù)。

加密檔案：Project Daybreak

安全等級：Omega

閱后即焚

他們叫我博士時，我還在哈佛教心理學。那是個悶熱的七月午后，兩個西裝男子展示的視頻里，北京的感染者正在啃食醫(yī)護人員。

"群體篩選計劃。"禿頂?shù)哪莻€說，"我們需要預測哪些人能活過第一波。"

我畫下的第一個模型后來成為黎明組織的選拔標準：高智商、低共情、強生存本能。銳的小隊評分是87.6，剛好跨過清理線。

妻子葬禮那天，我在棺材里放了十二支白玫瑰。她總說這個數(shù)字代表完美，卻不知道我早就在她的降壓藥里摻了神經(jīng)毒素。作為項目負責人，我必須證明理論的可行性——連最親近的人都發(fā)現(xiàn)不了偽裝，才是完美的社會化面具。

疫苗被故意延遲發(fā)放。我們需要足夠多的死亡來制造恐慌，但又要保留關(guān)鍵人才。像杰這樣的機械師評級是B+，本該保留，可惜他膝蓋受傷后評分降到了C-。

影讓我猶豫過。她的狙擊天賦評級是罕見的S，但那個雨夜我看見她偷偷埋葬一只死烏鴉。情感依附是致命缺陷，最終我在她的檔案上打了紅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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