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離知道聞余跟在后面。

那人腳步聲很輕，卻故意踩碎幾根枯枝，像是怕他聽不見似的。琴匣偶爾磕碰出聲，混在風里，竟莫名與他的劍鞘震顫共鳴。

煩人。

他加快腳步，可經脈的傷讓他提不起靈力，只能硬生生用血肉之軀對抗刺骨寒風。身后的腳步聲也跟著快了些，甚至傳來一聲懶散的調笑：“謝兄，雪大路滑，走慢些——”

話音未落，謝長離猛地轉身，斷劍橫削而出！

“鏘！”

聞余懷中琴匣一抬，硬生生擋住這一劍。木屑飛濺，琴匣裂開一道細縫，露出里面暗沉的焦尾琴身。

“火氣真大?！甭動鄧@氣，卻還是笑瞇瞇的，“我不過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前面有個能避風的地方？”

謝長離冷冷盯著他：“你跟著我，就為這個？”

“不然呢？”聞余聳肩，“這荒山野嶺的，總得找個活人搭伴。萬一你凍死在半路，我還能替你收尸?！?

沉默片刻，謝長離收劍入鞘，轉身繼續(xù)走。

這一次，聞余走在了他身側。

風雪愈烈，兩人一前一后翻過山脊。遠處隱約現(xiàn)出一座破廟的輪廓，檐角殘破，但好歹能遮風擋雪。

廟里積了厚灰，佛像金漆剝落，露出里面斑駁的泥胎。聞余一進門就找了塊干凈地方坐下，解下琴匣擱在膝上，指尖隨意撥弄兩下，試了試音。

謝長離則抱劍倚在門邊，目光掃過廟外蒼茫雪原。

“你被逐出師門了？”聞余突然問。

謝長離背影一僵。

“琴音能聽人心。”聞余漫不經心地勾弦，“你的劍鳴里有恨，但恨的不是廢你修為的人——是這天道不公，對吧？”

“與你無關?！?

聞余笑了：“巧了，我也罵過天道。”

他忽然五指一劃，琴弦震出一聲裂帛之音，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謝長離回頭，看見聞余仰頭望著殘破的佛像，眼中似有譏誚。

“當年我彈《九霄引》，本想問天求個答案?！彼p聲道，“結果天罰降下，說我狂妄?！?

謝長離沉默片刻，走到火堆旁坐下。

火光映著兩人側臉，一冷峻，一散漫。

許久，聞余從袖中摸出個酒葫蘆，晃了晃：“喝嗎？”

謝長離接過，仰頭灌了一口。烈酒燒喉，卻莫名壓下了經脈里的痛。

“接下來去哪？”聞余問。

“不知道?！?

“那一起走？”

“……隨你?！?

風雪夜，殘廟里，斷劍客與廢琴師對坐無言。門外天地浩大，竟無一人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