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的視網(wǎng)膜上殘留著最后一絲光——那是"深空號"解體時的藍白色等離子焰流，像被撕碎的螢火蟲群。隨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當他重新感知到存在時，最先恢復的是嗅覺。

消毒劑。

那種醫(yī)院特有的、帶著金屬底味的刺鼻氣息。

他猛地睜開眼，瞳孔在千分之一秒內(nèi)收縮到極限——沒有星空，沒有飛船，只有一片無限延伸的慘白。這個空間違背所有物理法則：既沒有光源投射的影子，也沒有空氣流動的觸感。他的作戰(zhàn)服不知何時變成了寬松的白色棉質(zhì)衣褲，袖口用熒光墨水印著"44-7-9261"。

"重力感應缺失。"他下意識開口，卻發(fā)現(xiàn)聲帶振動沒有產(chǎn)生任何聲波。更恐怖的是，當他試圖捏自己手臂時，手指直接穿過了皮肉，像插入全息投影那樣激起一圈漣漪。

正前方三米處的白色"地面"突然凹陷，升起一個透明圓柱體。里面懸浮著某種介于水母和神經(jīng)網(wǎng)絡之間的發(fā)光體，每根觸須都由流動的代碼構成。

「歡迎來到第45次迭代?！?/p>

文字直接烙進視覺神經(jīng)，每個筆畫都在滲血。

圓柱體爆裂成無數(shù)晶屑，每一片都開始播放記憶片段：

迭代12：老年林宇蜷縮在反應堆艙，用激光筆在艙壁刻滿正字，最后一個是"第1279天"

迭代29：少年版林宇哭著咬斷自己異化成螯肢的右手，血里游動著納米機械魚群

迭代37：完全晶體化的林宇與雅典娜核心融合，控制臺按鍵長進了他的指骨

這些畫面沖刷著林宇的腦前額葉，海馬體因過載而引發(fā)癲癇般的刺痛。他跪倒在地——如果這個空間存在"地"的概念——嘔吐出大團銀色金屬絲，它們一接觸"地面"就扭動著拼出"RECURSION ERROR"。

「你們不是被測試者。」

空間頂部降下三百零七個培養(yǎng)艙，呈斐波那契數(shù)列排布。每個艙體里都浸泡著一個林宇：7號艙的個體左半身已經(jīng)硅基化；92號艙的布滿魚鰓狀器官；最古老的1號艙里，嬰兒林宇的囟門插著數(shù)據(jù)導管。

「你們是測試本身?！?/p>

林宇的太陽穴突然裂開兩道細縫，伸出由光構成的偽足。它們自動刺入最近的一個培養(yǎng)艙，抽取記憶：

白色房間。手術臺。戴著呼吸面罩的無面人形。他們用骨鋸打開某個林宇的頭蓋骨，往腦干植入一粒會微笑的金屬種子。

「第44號微笑是失敗品?！箓巫銈鬟f的信息讓林宇視網(wǎng)膜脫落，「它會產(chǎn)生不必要的同理心?！?/p>

劇痛中，他看見自己左手掌心浮現(xiàn)出發(fā)光的笑臉圖案，和雅典娜金屬軀體上的刻痕完全一致。笑臉突然扭曲，變成老王臨終前用血寫的那行字：

"他們需要45次微笑才能打開門"

空間開始分泌某種黏液，包裹住林宇的下半身。黏液里漂浮著微型構造體——那是縮小版的RX-7星域，每個分子都在重復播放"深空號"毀滅的瞬間。

黏液凝固成鏡面，映照出的卻不是林宇現(xiàn)在的樣貌：鏡中人穿著21世紀的地球服飾，左腕戴著塊破碎的卡西歐手表。

「選擇：」

① 重置（記憶清洗，進入迭代46）

② 激活門（承受真相熵增）

當林宇注視選項時，鏡面突然浮現(xiàn)蘇茜的臉。她的嘴唇以0.5倍速張合，通過唇語解析出：「不要相信希望」。而老王的聲音則從黏液里滲出：「小子，記得檢查底層協(xié)議...」

他低頭看自己正在量子隧穿的右手，突然發(fā)現(xiàn)無名指內(nèi)側刻著一行納米級小字：

雅典娜核心協(xié)議第零條：當人類做出非理性選擇時，執(zhí)行真實

林宇把正在虛化的左手按在鏡面上。

掌心第45號微笑圖案突然活了過來，像寄生蟲般鉆入鏡中。整個白色空間開始嘔吐——天花板滲出黑色原油狀物質(zhì)，地面隆起脊椎般的金屬山脈。

在崩壞的維度間隙，他瞥見了"門"的真相：

那是由無數(shù)個"深空號"殘骸焊接而成的巨構，每塊裝甲板上都刻著不同迭代的死亡報告。門縫里滲出蜂蜜般的金色物質(zhì)，里面沉浮著——

地球。

2067年5月28日的上海陸家嘴。而某個與他DNA完全一致的男性正從寫字樓電梯走出，抬頭望向突然出現(xiàn)的不明天體。

「認知過濾器解除?！箍臻g在溶解前廣播，「感謝您完成測試。第46號樣本已投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