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的目光膠著在張斂塵手腕的北斗紋身上，發(fā)丘指的薄繭在手電光下泛著青灰——那雙手的形狀、握刀的習(xí)慣，甚至連指節(jié)微動的頻率，都與他鏡像般重合。他眉頭擰成川字，指尖無意識敲擊著黑金古刀的刀柄，像在破譯一段被遺忘的摩斯密碼。

“咔——咔——”

黑木棺材的震顫突然加劇，棺蓋縫隙滲出的黏液在地面匯成暗紅溪流。張斂塵剛將吳邪護(hù)在身后，棺蓋“砰”地炸裂，黑瞎子叼著棒棒糖翻身落地，手里多了個巴掌大的青銅盒子，盒面刻著九條相互吞噬的龍。

“瞧瞧這手氣！”他晃了晃盒子，沖張起靈挑眉，“我找到密盒，你撈到倆大活人，算你贏了?！?/p>

“我誰？”吳邪舉著DV瞪他，“你從棺材里爬出來問我誰？！”

“噓——”黑瞎子突然豎起食指。隔壁房間傳來木料碎裂的巨響，被皮帶鎖住的房門劇烈晃動，吳邪那條從胖子那兒順來的“地?cái)傌洝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裂纖維。

張起靈的視線掃過皮帶，又落回吳邪身上。吳邪尷尬地拽了拽褲頭：“真…真地?cái)傎I的！”

“跑！”

不知是誰先喊出聲，四人如離弦之箭沖向樓梯。禁婆的嘶吼在身后炸開，剝落的墻皮混著黑發(fā)如雨落下。張起靈與黑瞎子率先沖出鐵門，院外一輛面包車的引擎正轟鳴作響。

“等等我！”吳邪被碎石絆倒，眼看吳邪就要趕不上車。張斂塵猛地折返，單臂將他扛在肩頭，發(fā)丘指扣住吳邪腰間皮帶殘存的扣環(huán)——“撕拉”一聲，皮帶徹底斷裂，卻也讓他借力縱身躍上車。

車子在戈壁公路上顛簸，后排的吳邪扶著車頂喘氣，應(yīng)急燈的微光映出駕駛座旁阿寧的側(cè)臉——她戴著戰(zhàn)術(shù)手套，指尖正劃動平板電腦，屏幕上跳動著塔木陀的經(jīng)緯度。

“塵先生，療養(yǎng)院的‘老朋友’還盡興？”阿寧頭也不回，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寒暄。

張斂塵靠在座椅上，發(fā)丘指輕叩著膝蓋，只淡淡頷首，目光卻透過前排座椅的縫隙，落在副駕張起靈的側(cè)臉上。那人帽檐壓得很低，后頸露出的皮膚在月光下泛著冷白，正是四十年前在療養(yǎng)院雪夜里，他曾用體溫焐熱過的地方。

吳邪這才從喘息中反應(yīng)過來，驚得差點(diǎn)撞上車頂：“阿寧？你怎么會在這兒？還有這車……”

“別裝了，吳老板?！卑幒鋈晦D(zhuǎn)身，墨鏡滑下露出冷冽的眼，“在杭州看你對著錄像帶演‘天真’，我還真以為三叔把你保護(hù)得滴水不漏。找到什么了？”

吳邪撇嘴，想起在吳山居被她用“考古紀(jì)錄片”蒙騙的事，故意抱臂往后靠：“能找到什么？剛摸到療養(yǎng)院門口，就被你們‘接’上車了——動作夠快啊。”

“我們？”阿寧挑眉，目光掃過副駕的張起靈，“塵先生受雇于吳三省，我為裘德考辦事，至于他……”她頓了頓，看著張起靈帽檐下的陰影，“他和黑瞎子都是我們這次行動的特別顧問?！?/p>

張起靈始終望著窗外，仿佛對話與他無關(guān)。但吳邪看見他放在膝頭的手，正無意識摩挲著黑金古刀的刀柄，指節(jié)泛白。

阿寧冷笑一聲，重新轉(zhuǎn)向駕駛座：“懶得跟你繞彎?！避嚸偷丶铀伲瓯诘娘L(fēng)拍打著車窗，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他的記憶又亂了。”張斂塵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只有吳邪能聽見，“在療養(yǎng)院看我的眼神，跟看陌生人一樣。”

吳邪一愣，轉(zhuǎn)頭看向張起靈。月光透過車窗，在他帽檐下投下陰影，看不清表情。但吳邪想起在病房里，這人盯著張斂塵手腕紋身時(shí)，瞳孔驟然收縮的瞬間——那不是全然的陌生，而是冰層下涌動的困惑。

“可他剛才幫你擋了禁婆的爪子?！眳切暗吐暤溃斑€有拋急救包……”

張斂塵并沒有回答，或許他還能記起我，張斂塵是這樣想的。于是轉(zhuǎn)移話題，替吳邪拉上被禁婆抓破的衣領(lǐng)，指尖在他后頸停頓半秒，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藏好你的‘發(fā)現(xiàn)’，她想要的不止是筆記?！?/p>

吳邪看著他縮回的手，那雙手上的發(fā)丘指繭在昏暗光線下泛著青灰，忽然明白——在阿寧的試探和張起靈的沉默之間，張斂塵的這句提醒，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同盟信號。而藏在后腰的筆記本，不僅是解開謎團(tuán)的鑰匙，更是他在這場多方博弈中，唯一能握住的底牌。

車外的鹽湖在月光下泛著銀白。吳邪握緊藏在座椅縫隙的DV，鏡頭悄悄對準(zhǔn)前排——阿寧調(diào)試著通訊器，張起靈的手指仍在刀柄上敲出規(guī)律的節(jié)奏，而張斂塵正望著窗外，側(cè)臉的線條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沉郁。

也許從杭州那卷錄像帶開始，他就不再是那個被蒙在鼓里的“天真”。當(dāng)阿寧的質(zhì)問和張斂塵的暗示在車廂里交織，吳邪忽然意識到，這場前往塔木陀的旅程，早已不是簡單的探險(xiǎn)，而是一場關(guān)于秘密、記憶與生存的殘酷博弈。而他必須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守住自己的發(fā)現(xiàn)，以及那個沉默的張家人——無論是身邊的張斂塵，還是前方的張起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