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完全不行!"
沈夢瑤把第五張草稿紙揉成一團,狠狠扔向墻角。紙團撞在墻上彈開,加入了它四個兄弟姐妹的行列。藝術節(jié)海報設計截稿日期就在后天,而她的靈感像是干涸的井。
教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夕陽透過窗戶斜射進來,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沈夢瑤把臉埋在手掌里,深深吸了口氣。松節(jié)油和顏料的味道從指尖傳來,往常這種氣息總能讓她平靜,今天卻毫無作用。
"還在為海報發(fā)愁?"
沈夢瑤猛地抬頭。袁一琦站在門口,逆光中她的輪廓像是被鍍了一層金邊。自從上周游樂園之行后,她們之間的相處變得有些微妙——既更親近,又似乎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
"嗯。"沈夢瑤轉回頭,用鉛筆輕輕敲打著空白畫紙,"主題是'綻放的青春',但我畫什么都覺得...不夠好。"
袁一琦走到她身邊,放下書包。沈夢瑤注意到她的手腕上還戴著那天在游樂園買的彩虹手繩,心里微微一暖。
"可以給我看看之前的構思嗎?"袁一琦輕聲問。
沈夢瑤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墻角撿回那些紙團,一一展開鋪在桌上。有傳統(tǒng)的花朵與笑臉組合,有抽象的色塊拼接,有模仿名畫《春》的變體...每一張都精致卻缺乏新意。
袁一琦認真地審視每一幅草圖,眉頭微蹙。陽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沈夢瑤不自覺地盯著看,手指悄悄在桌下模仿著畫那優(yōu)美的弧度。
"問題可能在這里。"袁一琦突然說,手指輕輕點在其中一張草圖上,"你太注重'綻放'的視覺表現(xiàn),而忽略了'青春'的本質。"
沈夢瑤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袁一琦從書包里取出一個黑色筆記本,翻開其中一頁:"看這個。"
那是一頁密密麻麻的筆記,中間卻穿插著幾幅小型速寫——破土而出的幼苗,正在蛻變的蝴蝶,還有...沈夢瑤認出來了,是她們班幾個同學大笑時的側臉。
"青春不一定是完美的綻放,"袁一琦的聲音很輕,"也可以是掙扎、蛻變、甚至是笨拙的嘗試。這些瞬間往往更真實,更有力量。"
沈夢瑤驚訝地看著那些速寫。線條雖然簡單,卻抓住了最生動的瞬間。她從未想過嚴謹如袁一琦,會有這樣敏銳的觀察力和藝術感知。
"你會畫畫?"沈夢瑤忍不住問。
袁一琦迅速合上筆記本,耳尖泛紅:"只是...偶爾記錄。不重要。重點是,或許你可以從這個角度思考。"
沈夢瑤突然抓起鉛筆,在紙上飛速勾畫起來。線條流暢地延伸,一個全新的構思在她腦海中成形——不再是完美的花朵,而是一雙手從裂縫中伸出,捧著一顆正在發(fā)芽的種子。
"就是這樣!"她興奮地轉向袁一琦,"裂縫代表成長的痛苦,種子象征潛力和希望,而手..."
"而手的姿態(tài)可以表現(xiàn)呵護與期待。"袁一琦自然地接上她的話,眼睛閃閃發(fā)亮。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那一刻,沈夢瑤感到胸口有什么東西輕輕顫動,像是被春風拂過的嫩芽。
"我需要去圖書館找些植物生長的參考資料。"沈夢瑤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明天再繼續(xù)吧。"
"我陪你去。"袁一琦說,聲音比她預想的要急切,"我...正好也要還書。"
圖書館里安靜得能聽見翻頁的沙沙聲。沈夢瑤抱著一堆關于植物學的畫冊回到角落的座位,發(fā)現(xiàn)袁一琦已經在那里攤開了幾本藝術圖鑒,正專注地做著筆記。
"這些..."沈夢瑤翻開一本《當代青年藝術家作品集》,發(fā)現(xiàn)里面夾了幾張便簽,標注著可能與海報主題相關的作品風格。
"隨便找的,不一定有用。"袁一琦沒有抬頭,但沈夢瑤看見她握筆的手指微微收緊。
時間在筆尖與紙面的摩擦聲中流逝。沈夢瑤完全沉浸在創(chuàng)作中,偶爾抬頭,總能看見袁一琦認真的側臉。不知何時,窗外已經徹底暗下來,圖書館只剩下他們兩人和遠處值班的管理員。
"快十一點了。"袁一琦看了看手表,"再不走要鎖門了。"
沈夢瑤伸了個懶腰,這才發(fā)現(xiàn)脖子和肩膀已經僵硬得發(fā)痛:"再等十分鐘,我把這部分細節(jié)完成。"
袁一琦點點頭,繼續(xù)低頭看書。沈夢瑤再次投入創(chuàng)作,直到眼皮變得沉重,鉛筆線不知不覺變成了無意義的涂鴉...
"沈夢瑤?沈夢瑤?"
輕柔的呼喚將沈夢瑤從混沌中拉回。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靠在了袁一琦肩上。對方僵直著身體,一只手還輕輕扶著她的頭以防她滑下去。
"對不起!"沈夢瑤猛地直起身子,臉頰發(fā)燙,"我睡著了?"
"嗯。"袁一琦的聲音有些啞,"十分鐘前你就開始點頭了。"
沈夢瑤這才注意到袁一琦的肩膀上有一小片水漬——天啊,她居然還流口水了!羞愧感瞬間淹沒她,但袁一琦只是平靜地整理著書本,仿佛沒注意到那片痕跡。
"我們該走了,宿舍要關門了。"袁一琦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可能是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的緣故。
收拾好東西走出圖書館,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過臉頰。沈夢瑤打了個哈欠,不自覺地往袁一琦身邊靠了靠。
"冷?"袁一琦問,沒等回答就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沈夢瑤肩上。
沈夢瑤愣住了。外套上帶著袁一琦的氣息——清爽的肥皂香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墨水味。她裹緊外套,感覺心跳突然加速。
"謝謝。"她小聲說,兩人的手臂在行走中偶爾相碰,誰都沒有刻意躲開。
第二天一早,沈夢瑤剛進教室就察覺到異樣的氣氛。幾個女生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到她進來立刻停止交談,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怎么了?"她放下書包,問同桌王鵬。
王鵬表情古怪:"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王鵬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給她看了一張照片。沈夢瑤的血液瞬間凝固——那是昨晚在圖書館,她靠在袁一琦肩上睡著的畫面。拍攝角度巧妙,看起來簡直像她依偎在袁一琦懷里。
"誰拍的?"沈夢瑤的聲音發(fā)緊。
"不知道,今早在校園論壇傳開了。"王鵬撓撓頭,"標題是'學生會長與藝術班才女的秘密戀情'..."
沈夢瑤的耳朵嗡嗡作響。她下意識尋找袁一琦的身影,發(fā)現(xiàn)對方還沒來教室。
整個上午,沈夢瑤都如坐針氈。袁一琦罕見地遲到了,直到第二節(jié)課才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她目不斜視地走到座位上,表情比往常更加冷峻。
課間,沈夢瑤鼓起勇氣湊過去:"袁一琦,關于那張照片..."
"不必解釋。"袁一琦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已經聯(lián)系學生會技術部刪帖,并追查發(fā)帖人身份。"
沈夢瑤眨了眨眼:"但..."
"這種行為嚴重違反校規(guī)。"袁一琦終于抬頭看她,眼睛里是沈夢瑤從未見過的疏離,"作為學生會干部,我有責任維護校園秩序。"
每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沈夢瑤心上。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難道袁一琦真的認為那只是個需要處理的"違紀事件"?
下午的學生會例會上,氣氛更加詭異。沈夢瑤作為藝術節(jié)海報設計負責人列席會議,而袁一琦全程沒有看她一眼。
"關于近期校園論壇的不當言論,"袁一琦站在講臺上,聲音平穩(wěn)有力,"學生會已采取處理措施。在此我鄭重聲明,所有關于我個人私生活的猜測均屬謠言,請同學們不要傳播不實信息。"
她的目光掃過全場,在掠過沈夢瑤時沒有一絲停頓:"學生干部應以學業(yè)為重,不應分心于無謂的社交活動。希望大家引以為戒。"
沈夢瑤感到一陣刺痛,仿佛有人在她胸口扎了一刀。會議結束后,她第一個沖出會議室,眼眶發(fā)熱。
接下來的三天,兩人陷入了痛苦的冷戰(zhàn)。袁一琦依然每天準時出現(xiàn)在輔導課上,但除了必要的學習交流外一言不發(fā)。沈夢瑤也不再在課本上涂鴉,甚至盡量避免看向袁一琦的方向。
但沈夢瑤注意到,每天她的課桌里都會出現(xiàn)一些東西——一本關于海報設計的參考書,一盒新的彩色鉛筆,甚至是一張關于藝術院校提前招生的小紙條...沒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誰放的。
而她的素描本里,不知不覺已經畫滿了袁一琦的各種表情——思考時微蹙的眉頭,看書時垂落的發(fā)絲,還有那天在游樂園,陽光下燦爛的笑容...
周五下午,沈夢瑤正在美術室完善海報設計,班主任王老師突然走進來。
"沈夢瑤,"她的表情有些復雜,"校長想見你,關于...藝術學院的提前錄取推薦。"
沈夢瑤驚訝地放下畫筆:"現(xiàn)在嗎?"
王老師點點頭:"直接去校長辦公室吧。對了..."她猶豫了一下,"袁一琦的父親,袁教授,也在那里。"
沈夢瑤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想起袁一琦曾經提過,她父親是清華的教授,在教育界很有影響力。
走向校長辦公室的路上,沈夢瑤的掌心滲出冷汗。她隱約感覺到,等待她的可能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