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意

神機百煉學院深處，院長“千機叟”公輸衍的辦公室，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座微縮的機械殿堂。墻壁是流淌著能量符文的青銅板，天花板上懸浮著緩緩旋轉(zhuǎn)的星軌模型，角落里的茶爐自動添水烹茶，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金屬冷香、機油味和上好茶葉的清香。

公輸衍，一個須發(fā)皆白、精神矍鑠、穿著寬大灰色工裝袍的小老頭，正瞇著眼睛，用一把比頭發(fā)絲還細的刻刀，在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虛空晶”上雕琢著繁復的符文。他手穩(wěn)得像焊在鐵砧上的鋼釬，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

“哐當！”

辦公室那扇厚重的、布滿齒輪浮雕的黃銅大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fā)出巨響，震得天花板的星軌模型都晃了晃。

公輸衍手一抖，刻刀差點把晶石戳穿。他心疼地“哎呦”一聲，沒好氣地抬頭：“哪個混小子！不知道敲門是基本禮…嗯？”

他看清了來人。

陸辰，他那學院里最讓他頭疼也最讓他得意的首席鍛造大師，如同一個人形攻城錘般杵在門口。肩膀上扛著那柄標志性的黝黑重錘，不過…公輸衍精明的老眼瞬間瞇起——那錘子好像有點不一樣了？氣息更加內(nèi)斂，卻又隱隱透著股讓他都心悸的狂暴力量？錘身上似乎多了些流動的、冰藍色的細密紋路？

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陸辰身后還跟著一串人——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堅定的厲景年；被石磊和蘇棠一左一右小心護著、氣息虛弱的厲景逸；以及…被陸辰用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像拎小雞崽一樣半護在身后、只露出半個身子的…一個白發(fā)藍眼、穿著不合身學院制式灰袍、神情茫然又帶著一絲不安的少年。

公輸衍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鎖定了那個白發(fā)少年。雪白的短發(fā)，冰藍的眼眸，蒼白得不似活人的皮膚，還有那周身若有若無、仿佛與生俱來的冰冷氣息…更重要的是，他腳踝處，灰袍下擺未能完全遮掩的地方，隱約露出一點極其微弱、卻純凈無比的冰藍與金紅交織的光芒波動（冰月金焰烙印被刻意壓制后的殘留）！

“陸辰！”公輸衍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你…你出去參加個比賽，給老子捅這么大簍子？！蝕夜閣都快把星隕城翻過來了！他們的‘蒼白使徒’丟了！還丟了一顆玄冰玉魄！你現(xiàn)在告訴老子，你身后這個…這個…” 他指著那個白發(fā)少年，手指都有點哆嗦，“…是不是就是蝕夜閣發(fā)瘋要找的那個‘陸謹言’？！”

陸辰大咧咧地走進來，把煥然一新的“霜火碎星”重錘往公輸衍那張珍貴的紫檀木辦公桌上一頓！咚！震得桌上的茶具跳了三跳，幾塊精密的符文零件嘩啦啦掉在地上。

“嘿嘿，老狐貍，眼神還是那么毒！”陸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絲毫沒有闖禍的自覺，反而帶著一種炫耀戰(zhàn)利品的得意，“沒錯！就是他！蝕夜閣的‘第七使徒’，‘蒼白VI’陸謹言！”

“你…你你你！”公輸衍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指著陸辰的鼻子，“你把他弄回來干什么？！你是嫌學院太清靜了還是嫌老子命太長了？！蝕夜閣的追殺令是鬧著玩的嗎？！你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

“打住打??！”陸辰大手一揮，打斷了公輸衍的咆哮，然后一把將身后茫然不安的厲林池（他堅持用這個名字）拽到身前，動作不算溫柔，卻帶著一種保護的意味。

“看清楚點，老狐貍！”陸辰指著厲林池的臉，聲音洪亮，“你看看這雙眼睛！還有空蕩蕩的殺氣嗎？啊？你看看他腳踝上那是什么？！”他粗魯?shù)亓闷饏柫殖氐难澞_，露出那枚清晰無比的冰月金焰烙印，“這是蝕夜閣能弄出來的玩意兒嗎？！”

厲林池被陸辰的動作弄得有些無措，下意識地往陸辰身后縮了縮，冰藍的眼眸中流露出明顯的緊張，像一只受驚的幼獸。

公輸衍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枚烙印，精明的老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幾步?jīng)_到近前，動作快得不像個老頭！他完全無視了陸辰，渾濁卻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緊緊鎖住厲林池的眼睛，一股溫和卻極其精純的木系靈力如同最輕柔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探向厲林池。

厲林池身體瞬間繃緊，冰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本能的抗拒和恐懼，蝕夜閣精神枷鎖的陰影仿佛再次籠罩。但他看著擋在身前的陸辰那寬闊的背影，感受著厲景年等人關(guān)切的目光（尤其是厲景年那帶著鼓勵的眼神），他強行壓制住逃跑的沖動，微微顫抖著，任由那股溫和的力量拂過。

公輸衍的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驚怒逐漸被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所取代！他感受到了什么？一片被暴力摧毀、又被頑強修復的靈魂廢墟！蝕夜閣留下的冰冷枷鎖碎片！但更深處…那冰月金焰烙印散發(fā)出的、純凈得不可思議的光與火本源氣息！還有…那被強行抹去、卻又在廢墟中艱難萌發(fā)的微弱意識——對“厲景年”這個名字的微弱回應(yīng)！

“嘶…”公輸衍倒抽一口冷氣，收回靈力，踉蹌著后退一步，仿佛瞬間蒼老了幾歲。他看向陸辰，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你…你把他從蝕夜閣的洗腦地獄里…硬生生拖出來了？”

“那當然！”陸辰挺起胸膛，一臉理所當然的驕傲，“老子是誰？蝕夜閣的破銅爛鐵，也配跟老子搶徒弟？這小子現(xiàn)在叫厲林池！是老子新收的關(guān)門弟子！” 他拍了拍厲林池單薄的肩膀（力道輕了許多），又指了指桌上那柄氣息懾人的重錘，“看到?jīng)]？‘霜火碎星’！老子的‘千鍛’！就是這小子給老子修好的！還升了級！蝕夜閣那幫龜孫懂個屁的鍛造！”

“他修的？！”公輸衍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再次看向厲林池，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稀世珍寶！“一眼看穿‘火山精魄’淤塞和結(jié)構(gòu)暗傷？用…用這種冰火相融的奇異能量修復強化？！”他猛地看向陸辰，“你確定他之前是蝕夜閣的殺戮兵器？！這他媽簡直是天生的神匠胚子！不！是神匠之眼！”

“廢話！”陸辰得意洋洋，“老子拐…呸！老子收徒弟的眼光能差？老狐貍，這人，老子是給你拐…啊不，是給你‘請’回來了！玄冰玉魄就當他的‘拜師禮’兼‘學費’了！蝕夜閣的麻煩，學院扛不扛？不扛老子現(xiàn)在就帶人跑路！”

公輸衍看著一臉無賴相的陸辰，又看看懵懂茫然卻天賦驚世的厲林池，再看看那柄散發(fā)著恐怖波動的“霜火碎星”，最后目光掃過破曉之刃成員們緊張而堅定的臉。他沉默了幾秒，臉上的震驚、憤怒、無奈最終化為一種老狐貍般的精光。

他緩緩坐回他那張寬大的椅子，端起桌上自動續(xù)滿的茶盞，慢悠悠地呷了一口，仿佛剛才的驚濤駭浪從未發(fā)生。

“哼?！彼畔虏璞K，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蝕夜閣？一群躲在陰溝里的老鼠罷了。敢動我神機百煉學院的人？也得看他們的爪子夠不夠硬！”

他渾濁的老眼看向依舊躲在陸辰身后、只露出小半張臉的厲林池，臉上露出一絲極其“和藹”的笑容，像極了誘騙小紅帽的狼外婆：

“小林池是吧？別怕，以后這里就是你家。蝕夜閣的破事，學院替你擋了！不過嘛…”他話鋒一轉(zhuǎn)，笑容更加“慈祥”，“你既然有這‘一眼看穿萬物’的本事，還有這‘點石成金’的手藝…以后學院里那些壓箱底的老舊玩意兒、卡了幾十年的研究瓶頸…是不是該發(fā)揮發(fā)揮余熱，幫學院‘提升提升’？就當…付點‘保護費’和‘住宿費’了？”

陸辰：“……”（這老狐貍！果然沒安好心?。?/p>

厲景年等人：“……”（院長，您這算盤打得星隕城都聽見了?。?/p>

厲林池茫然地眨了眨冰藍的眼睛，似乎沒太聽懂，但感覺眼前這個白胡子老頭…笑得讓他有點毛毛的。

公輸衍無視了眾人的表情，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看著桌上那柄“霜火碎星”，眼中精光四射：“霜火碎星…好名字！好錘子！陸辰啊，你這關(guān)門弟子…學院收了！蝕夜閣的麻煩，學院接了！不過嘛…”他拖長了語調(diào)，“下次再‘拐’這么燙手的山芋回來，記得提前跟老子打聲招呼！老子心臟不好！”

陸辰嘿嘿一笑，一把攬過還有些懵懂的厲林池：“聽見沒？老狐貍發(fā)話了！以后你就安心在這兒待著！誰敢找你麻煩，師父用這新錘子錘爆他狗頭！至于學院的‘破爛’？能修就修，修不好就扔！別客氣！老狐貍有錢！”

公輸衍：“噗——！” 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心疼地看著被濺濕的符文圖紙。他指著陸辰，氣得胡子亂抖：“你…你個混賬東西！老夫的珍藏！…”

院長室內(nèi)的風暴暫時平息，但一場圍繞“神匠之眼”厲林池的更大風暴，才剛剛在神機百煉學院內(nèi)部，悄然醞釀。蝕夜閣的陰影，并未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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