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鶴落煙火

廚房絮語（上）

暮色從飛檐瓦片縫里滲進來。

阿洛踮腳夠櫥柜頂層陶罐，狐尾掃過紗簾發(fā)出細碎響。宋淮鶴倚在門框看她，銀發(fā)被夕陽染成蜜色，發(fā)間彩絳隨她動作晃出柔和弧度。

“阿鶴你看！”她抱住陶罐轉(zhuǎn)身，鼻尖沾著面粉，“鯽魚豆腐湯配料備齊了?！?/p>

陶罐“桂花蜜”三字被描成狐貍爪印，開蓋甜香混著她身上桃香，在灶臺前織成暖霧。

他接過陶罐，指尖擦過她泛紅耳尖：“若再把醋當料酒——”

“才不會！”她梗著脖子反駁，尾巴心虛卷住他手腕，“寫在紙上了！”

袖中掏出皺紙，上面歪扭寫著“鯽魚一條……”，末尾畫著舉湯勺的小狐貍。

案板鯽魚突然蹦起，尾巴拍在阿洛手背。她驚叫后退撞進宋淮鶴懷里，狐耳蹭過他下巴，

“它瞪我！”

他低笑出聲，胸腔震動傳進她耳底，伸手按住魚身：“許是知道要進美人湯?！?/p>

刀光閃過，鯽魚已處理干凈。她戳了戳魚腹，尾巴卷住他袖口：“我煎魚！你切豆腐！”

鑄鐵鍋燒白，阿洛倒油。油星濺起，她慌忙后退撞翻柴薪。宋淮鶴扶住她腰肢時，她正踮腳夠鍋蓋，狐尾掃落干草，灶膛騰起火苗。

“小心！”他撈起她閃躲，卻見她舉著鍋蓋轉(zhuǎn)圈：“我看過廚子做的！”

話音未落，油花炸開，幾滴濺在她手背。她“嘶”了聲，尾巴卷住他手腕往面前拉，耳尖通紅：“疼...”

宋淮鶴嘆氣，執(zhí)起她的手輕吹。她手背上紅點漸漸淡去。

案板豆腐被切成菱形，他夾起一塊放進她嘴里：“先嘗涼的，省得燙到?！?/p>

豆腐混著蜂蜜清香。阿洛含著豆腐含糊道：“昨天偷看過菜譜...煎魚要撒鹽...”

宋淮鶴轉(zhuǎn)身拿鹽罐，身后傳來“刺啦”聲——她還是把魚放進了鍋。

廚房絮語（中）

油煙裹著焦香漫開，阿洛手忙腳亂翻魚。鯽魚一面金黃、一面焦黑，她鼓著腮幫子盛進碗里，尾巴卷住宋淮鶴褲腳：“不許笑！”

“沒笑?！彼D(zhuǎn)身咳了兩聲，指尖拂去她睫毛煙灰，“這魚...頗有個性。”

碗里魚歪扭躺著，焦黑處裂出紋路，像朵開敗的墨梅。她氣鼓鼓戳魚眼，瞥見他袖口油漬：“呀！衣裳！”

那是件月白長衫，袖口繡著她勾的竹葉。油漬洇開如滴墨。

她慌忙解下圍裙擦拭，尾巴卻掃翻醋壇。宋淮鶴撈住壇子，見她蹲在地上用圍裙擦地，狐耳耷拉著像被淋濕的小獸。

“阿洛。”他蹲下捏住她下巴，“再擦，圍裙要變抹布了。”

她鼻尖沾著面粉，眼睛濕漉漉抬眸，忽然抱住他腰，把臉埋進懷里：“會不會覺得我很笨？”

他笑出聲，手指穿過她發(fā)絲揉捻：“笨得可愛?！?/p>

懷里人蹭了蹭，尾巴卷住他手腕往灶臺拉：“那...你教我？下次一定能做好。”

窗外夕陽跌進群山，橙紅光潑在她發(fā)間，狐耳鍍上柔光。

重新倒油，阿洛乖乖站在他身后，看他執(zhí)鏟手勢。他指尖覆在她手背上，帶她翻面，油星被靈力屏障擋開。

豆腐下鍋“咕嘟”響，她發(fā)現(xiàn)他指尖沾著湯汁，歪頭舔掉，嘗到咸鮮混著蜂蜜甜。

“小饞鬼。”他用木鏟敲她腦袋，卻在她抬頭時，指尖替她抹去唇角湯汁。

案板姜片擺成狐貍形狀，她伸手去拿，又碰倒花椒罐。宋淮鶴接住時，兩人鼻尖相觸，她瞳孔映著灶膛火光，像兩簇狐火。

廚房絮語（下）

湯滾起來，阿洛趴在灶臺數(shù)泡泡。

豆腐塊沉浮，鯽魚焦香被熱氣沖淡，混著姜片黃酒香，在暮色里織成暖網(wǎng)。

宋淮鶴撒把蔥花，白瓷勺掠過她鼻尖時，她張嘴咬住勺柄，眼睛彎成月牙：“好香！”

“先盛一碗嘗。”他笑著舀湯吹了吹。

阿洛捧著碗蹲在灶臺邊，尾巴卷著他腳踝，每喝一口發(fā)出滿足的“唔”聲。湯里蜂蜜催出清甜，混著魚肉鮮嫩，比想象中好喝。

“鶴淮你看！”她舉起空碗，眼尾亮如星子，“沒放錯調(diào)料！”

宋淮鶴替她擦去嘴角湯漬，指尖觸到她微翹唇角，忽然俯身輕吻。

她手一抖，尾尖卷緊他小腿，嘗到他唇間殘留的蜜甜——是方才舔過的指尖余味。

窗外更夫敲梆子，已是戌時初刻。阿洛發(fā)現(xiàn)兩人影子被火光投在墻上，交疊成模糊輪廓。

她尾巴纏著他腿，他手攬著她腰，像幅揉皺古畫，卻比任何畫卷都鮮活。

“以后每天做湯好不好？”她仰頭看他，狐耳掃過他下巴，“不過...你得在旁邊看著，免得我點了廚房?！?/p>

宋淮鶴輕笑，指尖撫過她耳尖絨毛：“好，做你貼身大廚，管煎管炒，還管滅火。”

收拾灶臺時，阿洛發(fā)現(xiàn)他袖口油漬暈成花。她蘸水勾勒出銜湯匙的小狐貍。

宋淮鶴低頭看她認真模樣，想起初見時她藏在珠簾后的眼，盛著銀河水，而此刻，那汪水里只有他的影子。

暮色漸濃，廚房煙火氣未散。阿洛抱陶罐放櫥柜，尾巴卷著他發(fā)梢晃。

他倚在旁邊看她，伸手替她摘去發(fā)間草屑，觸到耳后皮膚時，聽見她輕聲說：“鶴淮，這樣的日子，想過一輩子。”

他望著她被火光映紅的側(cè)臉，想起古籍“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灶膛余燼發(fā)亮，鍋里湯香飄著，懷里小狐貍用尾巴圈住他手腕，像圈住了整個春天。

“會的。”他輕聲應(yīng)，低頭吻她發(fā)頂，“還有很多個一輩子，把人間煙火，都嘗個遍。”

窗外星子落滿天幕，一顆墜在她發(fā)間玉簪上，像撒下的糖，甜透廚房，甜透交疊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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