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奕一進門就看見了賀韓伊三人這副其樂融融、和諧相處的畫面。
不出意外的,他又被刺激到了。
“賀韓伊,你可真是太好脾性了,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放進門來,叫孤說,不如把他們打發(fā)出去,免得粘上了污霉晦氣。”
即墨奕擰著眉自顧自坐到閑置的位置,身上的黑色勁裝換成華麗的緋紅色長袍,蔑視掃過即墨棄與即墨厭姐弟時看到他們畏縮的抖了抖,面上更加諷然。
賀韓伊撫琴動作停頓一息,輕飄飄看向即墨奕,很快又繼續(xù)低頭撥弄琴弦。
“我看殿下眼下閑暇無事,不如親自去煮一壺菊花茶來?!?/p>
“今日風干物燥,人也乏悶,殿下應當也是如此,也應多用些菊花茶靜靜心?!?/p>
不溫不熱的話語一出,即墨奕冷哼一聲,他聽懂了賀韓伊的言外意,是叫自己閑著沒事就多喝清茶去去火氣,不要在他這里找茬。
“賀韓伊,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后可是孤的人!”
即墨奕目光沉沉,心里又委屈又氣惱,咬牙道:“你做什么總護著這兩個和孤過不去?”
賀韓伊徹底沒了繼續(xù)練琴的興致,他最后撫平琴弦,正襟危坐定定看向即墨奕,唇際欲笑不笑:“殿下說笑了,我哪里敢和殿下作對呢?”
卻對他們二人幾乎只差臨門一腳的婚事閉口不提。
在長輩們面前賀韓伊從沒有下過即墨奕的臉面,且之前不否認這場心照不宣的婚事原因有二。
一是二人都是沒分化的小孩兒,長輩們打趣的話半真半假其實算不得數(shù),前世她小時候也經(jīng)常遇到這樣的事兒,說著玩笑要把誰誰誰給誰做媳婦兒;
二是因為賀韓伊小孩哥殼子里裝的是成年人,雖然做男生有好幾年了,但思維轉(zhuǎn)換還不怎么徹底,又不是真小孩會和即墨奕生出深厚的竹馬情,同時他也沒煉銅癖,因此絕對不會對即墨奕這個丁點大的小屁孩產(chǎn)生什么奇怪的想法。
但是看即墨奕的樣子分明是把長輩們的玩笑話當真了。
他瞪著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唇邊譏誚的弧度都能掛兩個油壺。
而被他嚇到,像小動物般埋頭,機械性描摹大字的姐弟倆大氣都不敢出,不,氣還是敢出的。
男孩養(yǎng)了一段時間長出些肉的臉上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之前被虐打受傷的痕跡,這種時候還在偷偷觀看賀韓伊、即墨奕二人之間不算爭執(zhí)的口角爭鋒。
即便被賀韓伊當場抓包也沒見他驚惶,只見男孩兩頰素白中緩緩浮現(xiàn)淺薄的紅云,大如葡萄的眼對上賀韓伊的視線,略有些羞怯的對他軟和的笑了笑。
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
賀韓伊前世看過許多小戲骨們的優(yōu)秀演出,知道古人常說世間早有年少傾城,一顰一笑皆是風情的美人坯子不是假話,但即墨厭還是有些超出了。
瀑布般的黑發(fā),白雪般的肌膚,秋水般的雙眸……
很柔和的、沒有攻擊性的長相。
如月亮一般。
光芒并不刺眼,卻能引得人們抬頭仰望。
即墨厭原先做爐鼎的母親當然有著沉魚落雁、鶯慚燕妨的絕世美貌,不然也不能頗得內(nèi)寵,有機會懷孕。
而闐皇亦是飛鸞翔鳳的風流人物,相貌出挑。通過雖然脾氣不好卻也一向被京中眾人贊為美姿儀的即墨奕就可見一斑,因為他們父子容貌至少有五分相似。
二人結(jié)合生育的即墨棄與即墨厭姐弟都是挑著他們優(yōu)勢地方長,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聲明一遍,他真的沒有煉銅癖,只是這人類幼崽真的有點子可愛。
賀韓伊沒忍住又看了看即墨厭,他小小的一個人玉雕似的精致,看上去像個白瓷娃娃。
簡直是前世她手機里小視頻中騙生娃典型案例。
而那雙始終沒移開的眼睛水潤圓亮,賀韓伊思緒不禁歪了歪。
他前世和亓越萌一樣,都是家住在農(nóng)村。
不過她比亓越萌運氣好的多,父母都在家里,但也可以說運氣不太好,因為她爸是個典型的懶漢。
說不好有他沒他有什么影響。
雖然四肢健全卻好吃懶做,從來不理家務,也不出門賺錢,更不用說照顧賀韓伊和姐姐賀韓晗,他是那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給添亂就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的人。家里所有開銷都壓在她媽媽身上。
“要不是為了你們兩個,我早就走了”、“離,馬上就和他離”、“誰見過這樣的男人,他簡直就不是個男人”、“誰家爺們天天躺屋里頭混吃等死”、“賀韓伊,你看看恁爹,又開始拿眼珠子剜人”……
媽媽的怒罵聲和父親裝死逃避現(xiàn)實的摔門聲是她從小到大聽慣了的起床鈴與安眠曲。
等到賀韓伊與姐姐都看不過去勸媽媽離開的時候,她又說為了她們不能走。
是啊,為了她們。
賀韓伊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反應才能對得起母親一番苦心積慮。
她是個懦弱的人,沒有堅強面對的勇氣,也沒有積極改變現(xiàn)狀的動力。
充滿污穢辱罵言論的童年,父母失敗的婚姻,與她相比,周圍能接觸的同學們似乎都有很幸福的家庭,有愛好有朋友,偏偏她不一樣,許多許多加在一起讓她生出與世界割裂開的錯覺。
于是大學時候沉溺于網(wǎng)絡游戲給人代打,也不愿意往家里打一個電話,哪怕家里來了電話也不會超過半小時,每次都是家里在說,而賀韓伊很快就會找借口掛斷。
但媽媽也不總是歇斯底里,父親也不總是叫人生厭。
愛不徹底,恨不完全。
他們也有過和諧的氛圍。
某個傍晚吃完晚飯后,賀韓伊和姐姐并肩走在父母身后,溜達著繞著村子走上一圈飯后消食,這是農(nóng)村大多數(shù)人家傍晚早早吃完飯后會做的活動。
因此一路上也遇到了許多人,或是散完步已經(jīng)準備回家,或是剛剛才要出門。
夏天農(nóng)村田地外的水泥馬路上,路兩邊聚集著許多蚊蟲,一邊走著一邊揮手打開,賀韓伊心里有些煩了,卻不愿意先開口說自己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