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天空被晚霞暈染開,半個落日處在天際與地平線交匯帶,橘紅、金橙、粉紫各種艷麗色彩混雜,像是一條云彩織成的無邊際的綺麗絲綢。
而另一邊的天空則是深藍色的,并逐漸侵蝕向西方。
天色暗的很快,不等賀韓伊走回家就有些起風了。
農(nóng)村田地間小道上沒裝路燈,灰暗的環(huán)境中賀韓伊看不清周圍,只覺得視野里周圍還有些奇異的紅色,被風吹動的樹梢簌簌而動,張牙舞爪的像只怪物。
田間小路兩側(cè)打通了水渠,由于沒用水泥糊著底部和側(cè)邊,水渠里面長著野草和蘆葦,也隨著風晃來晃去,眼底一片晦暗下顯得怪誕。
賀韓伊出門只趿拉著拖鞋。
腳底不知不覺間粘上了沙土,再加上賀韓伊并沒有出腳汗,所以腳底與指縫間的觸感就像是包餃子搟皮時被撒了一層面粉的餃子皮,格外順滑。
身上也撲了許多小飛蟲。
賀韓伊慢慢加快了走路的速度與頻率。
正想著趕緊回家洗澡,沖腳,換衣服,卻在經(jīng)過某片地方的時候聽到了一聲微弱的貓叫。
賀韓伊腳步一頓。
那貓叫聲有氣無力,卻很堅強的,奇跡般的一直沒斷絕,一聲覆蓋過一聲,叫的又亂又難聽,哇哇的活像只奇異種鴨子。
這時候原本在她后面的姐姐賀韓晗也聽到了。
“哪里來的貓叫?”
“好像還是小貓。”
農(nóng)家多養(yǎng)橘貓、貍花貓,都是會躲人的,下崽更是除了養(yǎng)它的主人其他人或別的生物休得靠近,而且這里周圍都是田,離住戶有些距離,母貓是不會在這里做窩的。無怪賀韓晗語氣中有點驚訝。
賀韓伊尋聲蹲到聲源處,從路邊野草中把那只奶貓扒拉出來,野草長長的莖上滿是細小的刺,在賀韓伊幾乎摸黑般的動作中給她留下幾道刮痕。
這種野草有學名叫葎草,也叫勒草,這片地方話叫它喇喇秧,每年秋來焚燒水渠里面的干枯蘆葦時也少不了它。
但賀韓伊沒怎么在意。
奶貓下半個身體泡在通水的泥道里,濕噠噠的。
這個泥道連接前面好幾戶人家門前的小河坡,里面排滿各種排泄物和垃圾,是農(nóng)家戶外公開的下水道。因為泥道里每天都流動著活水,所以味道倒不是很大,但也叫人有些膈應(yīng)。
賀韓伊用兩根手指捏著奶貓后脖頸,手機手電筒照出這只奶貓全身的樣子。
“伊伊,你看這只貓眼睛都被眼屎糊上了,身上起的都是癬,毛都快掉沒了,肯定是有病被人扔了的?!?/p>
賀韓晗打量著這只小貓,不是很贊同賀韓伊把這只貓撿回家:“你想撿回家嗎?我看可能養(yǎng)不活,要不就別撿了,你想要小貓,回頭姐姐給你去挑只好的買回來,這只咱就別要了?!?/p>
賀韓晗比賀韓伊大了足足七八歲,現(xiàn)在已經(jīng)參加工作,她又一向很疼自己這個有些內(nèi)向的妹妹,確實會給賀韓伊挑個健康品相好的貓兒當寵物。
但賀韓伊只是從口袋里掏出點紙來,把手上小貓眼睛上的粘稠物擦干凈,手機白燈下這只小貓還是在叫著,身體懸在半空不停抖動,但是睜大的貓眼卻是格外明亮,像是兩顆黑曜石。
賀韓伊隱隱感覺到那雙因手機光線而有些變成豎瞳的貓眼中,好像在無聲透露出掙扎的懇求,那時生物對于求生的本能。
莫名的,賀韓伊不想聽姐姐的把貓繼續(xù)扔在這里,賭下一個好心人。
“我想帶回家養(yǎng)養(yǎng)看,要是能活我就養(yǎng)著,不能活就算了。”
但是那只貓兒果然還是沒能活過太久。
帶去寵物獸醫(yī)院,檢查出來的結(jié)果是小貓得了貓皰疹,嘴巴里面舌頭、口腔都潰爛了,小貓吃不進東西,打針喂藥沒起多大作用。
最后在某個夜里死去的悄無聲息,第二天賀韓伊醒來,發(fā)現(xiàn)它都僵硬了。
對早有預(yù)料的結(jié)果賀韓伊算不上多難過,只是感覺很可惜,又有些難言晦澀,畢竟是一條生命,又經(jīng)過了近二十天的親手照顧,她不可能無動于衷。
而幫了一把即墨姐弟后,也沒有拒絕他們試探地靠近過來,未必沒有當初貓兒死去后留下的遺憾作祟。
當時即墨厭蓬頭垢面下,眼眸中求生的驚人亮色在賀韓伊腦海中和記憶里的貓兒眼眸重合。
上下兩輩子的往事,賀韓伊想得有些出神了,沒注意到即墨奕看到他和即墨厭正在對視般,驀然拉下的臉。
“賀韓伊,你又在無視孤了……”
“你總是這樣……”
而正對著賀韓伊不聚焦視線的即墨厭早已發(fā)現(xiàn)他的走神,原本羞澀的目光變得肆無忌憚,毫無顧忌的在賀韓伊怔忪的面孔上流連。
許是即墨厭目光太過直白,賀韓伊突然回神,視線重新聚焦看了他一眼。
隨后移向吵鬧的即墨奕,“抱歉,殿下,我適才一時走神了。”
那冷冷淡淡短暫到幾乎沒有人察覺的一眼卻讓即墨厭心漏跳半拍,耳邊即墨奕的不滿叫嚷聲忽然飄遠,心口像是被一根羽毛拂過,輕微的癢意從心底向四肢蔓延,手腳都軟了下來。
直到被即墨棄扯了扯衣袖,“弟弟,弟弟,你怎么了?我們該走了……”
因為不受即墨奕待見,往往即墨奕一來賀韓伊這邊,姐弟二人就要離開的。雖然賀韓伊能護著他們不再受苛責打罰,卻不會為了他們專門和即墨奕作對,拂了即墨奕的臉面。
如此心照不宣的默契數(shù)月間幾乎成了定規(guī),姐弟二人早已習慣。可莫名地,即墨厭心里面突然產(chǎn)生了些抵觸感。
為什么每次退讓躲避的都是他……和姐姐呢?
憑什么要他一直忍耐?
但最終即墨厭什么都沒做。
一如往日,即墨厭面上毫無異樣地跟著即墨棄收拾好練字用的筆墨與宣紙,先給即墨奕行過禮后在與賀韓伊道別。
“嗯,你們快些回宮吧。”
“路上走慢些?!?/p>
賀韓伊看著這姐弟倆,面上平淡的神色微微化開,唇角淺淺上揚,“小廚房里做了新樣式的點心,只是還沒好,等做好了,我叫青苜給你們送些過去?!?/p>
聞言即墨厭笑的軟和,眉眼彎彎說了幾句好話。即墨棄也臉頰微紅應(yīng)了一聲謝,隨后姐弟二人相繼出了門。
賀韓伊這才正看向即墨奕,看到他因姐弟離開而終于有些高興的神色,又想起自己打算和他說清的事,賀韓伊不自覺微微抿了抿唇角。
“殿下,我,有些話想跟你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