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畫兒搞定了甄明軒，那頭晴風和落雨跑到竹園討吃的，一桌人正是酒酣興濃。
幾個人吃吃喝喝、吹牛侃大山的功夫，甄明軒和畫兒也到了，但是甄明軒攔住畫兒，自己則站在窗根聽起了墻角。
他聽到檸九對晴風和落雨就像對待朋友一樣親切熱情，聽到她對待青民二人的倚重和尊敬，聽到她對所有人的一視同仁。
甄明軒猶豫了，他不明白在這個尊卑分明的世界里，檸九為何要裝作不懂。他更不明白，她不過受了一次傷，為什么會說出許許多多驚世駭俗的話。
檸九和大家笑得越開心，他的眉頭皺得就越深。
畫兒明白甄明軒的心思，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走。
到了竹園深處，畫兒回身對甄明軒施禮后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問：“駙馬，您覺得這竹園怎么樣？”
“很好。”
“這竹園曾經(jīng)荒廢凋敝了很久，那時候您可喜歡這竹園？”
“不喜歡?！?/p>
“那現(xiàn)在呢？您喜歡來嗎？”
“嗯?！?/p>
“為什么？”
“這里有……”甄明軒想說有檸九，但一想，即使沒有她，這煥然一新的青翠園子他也是愿意來的。
于是改口道：“這里變了?！?/p>
“是，竹園變了，公主也從曾經(jīng)的竹園變成現(xiàn)在的竹園。人，還是那個人，但也不是那個人?？刹还茉鯓樱兊酶昧瞬皇敲?？”
甄明軒吃驚地看著畫兒，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檸九身邊的小丫頭是如此機靈又通達明理，讓他自嘆弗如，心中忖度：這些年如果沒有她，恐怕檸九的日子會更糟糕。
畫兒接著說：“駙馬，公主不是對您沒有心，只不過她心里有太多的顧忌，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想明白，也需要您給予更多的信任和耐心?！?/p>
甄明軒抿著嘴不言語，畫兒又說：“奴婢僭越了，不該多嘴。若有錯處，請駙馬責罰，但莫要讓公主知曉。公主待我們真得很好，舍不得我們吃一點苦或者受一點兒委屈?！?/p>
深吸一口氣，甄明軒明白，她說的在理。
檸九以前的樣子他似乎已經(jīng)想不起來，甚至有時候會忘了還有這么一個人存在?？墒?，他喜歡的是現(xiàn)在的檸九。
想到這，他沖畫兒點點頭，說了句“謝謝”就走了。
他沒有去打擾檸九和大家而是回了書房。
有些事情，他懂，但他未必能接受。
他，也需要時間。
………………………………
幾天后，青民二人興沖沖地從暗道鉆出來，二話不說拉起檸九就走。
出了暗道，二人攬住她的腰，一路高踩低走到了一處高崖。
松開檸九，青民二人看著她不言語。
檸九四下打量，頓時樂得拍巴掌：“好地方！”
原來這高崖處有一大片空地，還長著一株巨型合歡樹。
花期初始，合歡正嫩。滿地青翠，風拂軟柔。
青民二人不等檸九欣賞完就出手襲擊她，檸九嚇一跳，憑著本能堪堪躲開。
她興奮極了，撿起一根枯木條就和青民二人對打起來。
合歡樹下，三個妙人斗得肆意酣暢。
上下翻飛，彩衣蹁躚?；ńq飄散，美極！
自此，檸九、青民、青眾三人只要得空就到這里練功。
隨著時間的流逝，檸九已經(jīng)可以不用青民二人攜著到高崖了，自己踩著輕功也勉強跟得上他倆，心法和劍術(shù)也越來越熟練。
小半年的功夫，已經(jīng)可以一敵二了。
這期間，甄明軒也慢慢沉下心，把更多精力放到肅清清秋門及打理錢莊、鏢局上頭，到竹園的次數(shù)少了許多。
來了也不再強求，而是像朋友一樣和檸九淡淡地交往，聊聊天、喝喝茶。
兩個人你送我點兒小玩意兒、小禮物，我給你弄些小點心、小炒菜，倒有些舉案齊眉的意思。
這倒是合了檸九的心思，想著如此甚好，以后離開的時候也不會有太多的愧疚和遺憾。
而甄明軒想的卻是試著去接受檸九的想法和行為，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恐怕早就丟在檸九這里找不回來了。
檸九正沉浸于日益進步的興奮中，所以每次見到甄明軒也是明媚展顏，少了以往的忽冷忽熱，讓他很是舒坦。
一段時間的忙碌過后，甄明軒逐漸清閑下來，又開始三天兩頭往竹園跑的日子。
檸九卻依舊逮空就跑到高崖去練功習武，甄明軒見不到人的次數(shù)一多，漸漸生疑。
………………………………
這一日，檸九又順著暗道偷溜出去。
她到飛天樓送了一個新戲話本、對對賬目，整理完給太子送的情報就跑去高崖練功。
此時，甄明軒又來到竹園，他聽到畫兒在竹園中心的涼亭里指揮宮人們打掃修繕。拐了個彎又聽到有人在練劍，遂收斂氣息悄悄過去探查，卻發(fā)現(xiàn)是青民、青眾二人。
劍影流暢、身形瀟灑，行云流水一般利索。
甄明軒心中咯噔一聲，他竟不知道這二人居然是武林高手！原來平日的弱都是裝差。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心里發(fā)沉，檸九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悄悄退出來，他佯裝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的樣子到竹園中尋檸九。
畫兒見到甄明軒突然出現(xiàn)嚇了一跳，隨即鎮(zhèn)定下來向他施禮。
甄明軒問公主可在，畫兒說正在房里休息。
甄明軒要去看看，畫兒趕緊阻攔。
甄明軒快走幾步，畫兒后面緊跑慢趕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甄明軒推開房門進了臥室。
空空如也。
回過頭，甄明軒看著畫兒笑得冰冷：“公主在哪休息呢？”
畫兒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既盼著檸九趕緊回來又盼著她千萬別從暗道回來。
青民二人聽到動靜也進來了。
甄明軒和青民二人大眼瞪小眼，青民二人心知瞞不住了，干脆一指暗道門。
畫兒心里哀嚎：你咋這么容易就把我家公主賣了？虧她對你倆那么好！
甄明軒沖三人一揮手，三人頭也不敢回地走了。
這事兒，只能是檸九自己來跟他講，可他等了半天，也不見她回來，于是決定不等了。
生氣歸生氣，但他也知道檸九的脾氣。她若是想說，也就不至于一直藏到現(xiàn)在。即便是現(xiàn)在抓了現(xiàn)行逼著她說，恐怕也會適得其反引起檸九的抵觸。
好容易才有所進展的感情，他不想再回到原點。
出了門，甄明軒就看青民二人立在門旁當門神，畫兒絞著手絹團團轉(zhuǎn)。
他丟下一句“保密，否則后果自負！”就走了。
三人知道輕重，檸九回來之后竟也真的沒說。
第二天，畫兒和青民二人想法子沒讓檸九離開。第三天，又被他三人拖住了一天。
甄明軒連續(xù)兩天都在竹園看到檸九，心知大家有意拖住她，只是佯裝不知。下午，甄明軒處理完公務(wù)又來到竹園找檸九。
檸九正在院子里的塌上小憩。
一身明黃色煙紗裙，淺白錦緞繡蘭花抹胸襯得皮膚更加凝脂潤澤；頭發(fā)也不梳整，只是隨意散開搭在靠枕上，卻更加烏黑柔順，光下仿佛一道瀑布。
畫兒在一旁坐著托腮打瞌睡，青民二人在竹心亭下棋喝茶。
甄明軒第一次見檸九如此隨意打扮，反而覺得她比平時盛裝的樣子更親近。
一抹微笑在唇邊漾開。
他走過去彎下腰，修長好看的手指挑起幾綹淘氣的發(fā)絲放歸那一道瀑布中。
淡淡的發(fā)香沁人心脾。
甄明軒唇邊笑意更濃，整個人更加明亮如玉。
他從懷里摸出個毛茸茸的小玩偶，輕輕碰了碰檸九的臉。
檸九皺了皺鼻子，咕噥：“畫兒，頭發(fā)又飄了，好癢，幫我攏上?！?/p>
甄明軒放下玩偶，兩手一捧，十指穿過身下嬌娃的滿頭秀發(fā)……
暖陽下，翠竹林中，謙謙君子以手代梳為心愛之人梳發(fā)。
美極。
攏好了，沒有發(fā)帶，甄明軒隨手解下自己的頭發(fā)綁帶綁好。
檸九被甄明軒弄得舒服，翻個身繼續(xù)迷糊。清風拂過，額前碎發(fā)調(diào)皮地亂跳。
甄明軒伸手捉住輕輕攏到她耳邊，又被檸九的睡顏吸引住，忍不住俯下頭輕輕在她臉上印下一吻。
被臉上溫軟的觸感電到了，檸九睜開眼對上甄明軒那一對明亮的大眼睛，有點兒懵。
她這也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又認真地看甄明軒。
她知道甄明軒好看，但從來沒仔細看過。
這一看，不覺怔忡——劍眉星目、面若桃花、風流倜儻的大帥哥正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
一個沒忍住，檸九伸手就去碰他的長睫毛和眉毛，邊摸邊嘟囔：“你這是怎么長的呢？有君子如玉，陌上花失色啊。”
甄明軒沒想到檸九會摸自己，楞了一下，輕輕握住她的手，笑得寵溺：“醒了？”
“??？我不是在做夢？”檸九有點兒反應(yīng)不過來。
甄明軒被她逗樂了，一手撐在檸九的頭旁，另一手握著檸九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熱的?！?/p>
檸九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心里腹誹：妖孽！又來勾引老子！
想著，忙抽回手。
甄明軒手一空，順勢兩手都撐在她頭旁，笑得開心。
雙手撐住甄明軒的胸，檸九想把他推起來，卻不想手掌下傳來的觸感太棒了。
她之前看過他的身材，那真不是一般的好，不過當時光顧著救人，真沒仔細感受過。
檸九忘了自己要干嘛，一雙小手在甄明軒身上亂摸亂捏，邊折騰邊贊嘆：“你這身材也太好了！結(jié)實、精壯、有型。嘖嘖，這京都的大姑娘、小媳婦怕是都被你迷得七暈八素了吧？”
甄明軒讓檸九撩撥得上了火，又靠近了些，眼神里寫滿了欲望，啞著嗓子對檸九說：“別亂動！”
檸九忙舉起雙手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身材太好了！我一時沒忍住?！?/p>
甄明軒笑得邪性：“沒關(guān)系，為夫隨時歡迎你忍不住。”
檸九咳了一聲，趕緊推開他坐起來，臉紅紅地問：“呃……你來找我有事兒？”
甄明軒有些失落，但也不急，遞上毛絨玩偶：“給你，上次出門帶回來的，忘了給你?！?/p>
“咦？好可愛！”檸九接過來，見毛絨玩偶沒有巴掌大，被栓在一根紅色繩子上，看不出是什么形狀，有些像兔子卻又沒有耳朵和四只腳，兩顆黑曜石做的眼睛仿佛活了一樣靈動。
“北方游牧民族用兔子皮毛做的，我見你不太喜歡佩戴飾物，想是不喜歡華麗俗氣的物件，就給你買了這個戴著玩兒?！?/p>
檸九把紅繩往腰間一別一套，輕輕晃了晃，玩偶跳動很是活潑可愛。
抬頭，檸九沖甄明軒笑道：“謝謝，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p>
“對了，我又做了幾樣新鮮的小點心，這回換了配方，你要不要嘗一嘗？”
“要！”甄明軒最喜歡吃檸九做的那些小點心，不膩人、口感絕佳。
“你起來，我要下去?！闭f著就要攏頭發(fā)卻發(fā)現(xiàn)頭發(fā)上有發(fā)帶，解下來一看，眉毛一挑，又看向甄明軒，抬手按低他的頭重新給他綁上。
甄明軒在竹園吃罷晚飯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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