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星引
自那次拜訪后,蓮花塢的請柬便時不時送到蘭陵金氏。江澄嘴上說著"別把蓮花塢當(dāng)擺設(shè)",字里行間卻總問伊錦書何時再來。金凌每次讀信都撇嘴,卻把請柬仔細(xì)收進(jìn)檀木匣,連帶著伊錦書隨手畫的符咒草圖都疊得整整齊齊。
入秋那日,江澄獨(dú)自駕著小船,從蓮花塢順流而下。船頭擱著兩壇新釀的桃花醉,船尾竹籃里還蓋著荷葉包好的藕粉糕。金凌遠(yuǎn)遠(yuǎn)望見熟悉的紫衣身影,握著歲華劍的手微微發(fā)緊,嘴上卻嘟囔:"這么大陣仗,還以為蓮花塢被水淹了。"
伊錦書替他整理歪斜的發(fā)帶,指尖剛觸到金絲,就被他拍開:"我自己來!又不是三歲小孩。"可等她收回手,他又別扭地傾身過來:"右側(cè)歪得厲害,笨手笨腳的......"
江澄踏進(jìn)千燈閣時,紫電在腰間輕輕震顫。他將酒壇重重擱在石桌上,震得盞中茶水泛起漣漪,又把油紙包推給伊錦書:"嘗嘗,這次糖放得不多。"金凌瞪大眼睛:"舅舅!我纏著你要桃花醉十年,你都拿'小孩子不許喝酒'搪塞我!"
"你能和人家比?"江澄賞了他個暴栗,目光卻不自覺掃過外甥藏在身后的檀木匣——那里面躺著他寄來的所有請柬。伊錦書適時展開新繪的巫蠱圖譜,江澄立刻來了精神,兩人伏在案前討論得熱火朝天,連金凌重重咳嗽都沒能打斷。
"夠了!"金凌猛地站起來,打翻的茶盞在桌布上洇出深色水痕,"吃飯時間不談公務(wù)!"他胡亂扒拉兩口飯菜,見伊錦書專注傾聽江澄講解符咒改良方案,醋意翻涌得幾乎要漫出來。直到江澄夾了塊魚肉放進(jìn)他碗里,粗糲的指尖擦過碗沿,金凌才想起幼時發(fā)燒,也是這雙手徹夜為他擦拭降溫。
暮色四合時,江澄執(zhí)意要回蓮花塢。金凌抄起斗篷追出去:"都這么晚了!住一晚又如何?"江澄背對著他系船繩,聲音悶在風(fēng)里:"蓮花塢離不開人。"金凌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舅舅......"
江澄轉(zhuǎn)身的瞬間,金凌慌忙松開手,彎腰把斗篷甩在船板上:"隨便你!著涼了可別找我!"可等江澄的小船消失在蘆葦蕩,他又懊惱地踢開腳邊石子。伊錦書輕輕握住他發(fā)涼的手:"其實(shí)他很開心。"
深秋的某個雨夜,金凌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開門只見江澄渾身濕透,懷里卻緊緊護(hù)著油紙包裹的古籍:"南疆巫蠱新解,你媳婦......你那朋友肯定用得上。"金凌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轉(zhuǎn)身取來干帕子,用力擦亂舅舅的頭發(fā):"笨死了!御劍不會打傘?"
燭火搖曳間,伊錦書展開泛著水痕的書頁,江澄站在她身后指點(diǎn)批注,金凌抱著手臂站在門口假裝打哈欠,卻悄悄將炭盆往兩人身邊挪了挪。窗外雨打芭蕉,屋內(nèi)暖意融融,三個人的影子在墻上疊成歪歪扭扭的形狀,恰似被歲月揉碎又拼合的牽掛。
后來的每個月圓夜,蓮花塢的小船總會載著新釀的酒和新鮮糕點(diǎn),破開薄霧駛向蘭陵。金凌依舊會嘴硬地抱怨"蓮花塢的魚沒金麟臺的鮮",江澄也照舊嫌棄"蘭陵的點(diǎn)心甜得發(fā)膩",但每當(dāng)伊錦書將兩人拌嘴的話記在手札里,總能看見他們別過臉偷笑時,耳尖紅得像要滴血。這份笨拙又溫暖的羈絆,如同蓮花塢的蓮,蘭陵的燈,在時光里悄然生長,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