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天的雪粒子打在實驗樓玻璃上沙沙作響,秦臆博抱著一摞物理競賽卷路過公告欄時,被新貼的紅榜勾住了腳步。周煥的名字排在保送名單首位,照片底下用鋼筆寫著行小字:"附:推薦人孫艷"。紅榜邊緣粘著片干枯的雪松葉,葉脈上的藍墨水公式被雪水洇得模糊,像極了他臨走前塞在她校服口袋里的標本。
"孫老師叫你去實驗室。"劉玉寧的圍巾上落滿雪粒,指著走廊盡頭的燈箱,"她說有個'需要恒溫保存的實驗樣本'要給你。"推開實驗室的門,暖光燈下的實驗臺擺著個玻璃培養(yǎng)皿,里面躺著枚用藍墨水畫滿光路圖的雪花——每片晶瓣都標注著折射角度,中心用極小的字寫著:"秦臆博專屬第六十三號實驗數(shù)據"。
孫艷戴著白手套調試光譜儀,銀發(fā)在燈光下泛著微光:"周煥走前說,你解出的那道光學題能拿國際賽銀獎。"她轉動旋鈕,墻面上投出周煥集訓時的實驗錄像:他站在氙氣燈前,用激光筆在霧幕中畫出拋物線,身后的黑板寫著"致QB:當光通過雙縫時,明暗條紋間距Δx=λL/d,但我漏掉了你的瞳孔在暗室里的反光"。
錄像突然卡頓,屏幕上跳出張手繪的光路圖。秦臆博湊近才發(fā)現(xiàn),圖里的棱鏡被畫成了粽子形狀,入射光標著"第一次天臺淋雨",折射光分成三束:"雪松味的講解""藍墨水紐扣""極坐標星空"。圖角用鉛筆描著個踮腳夠黑板的小人,旁邊注著:"孫老師說我畫輔助線的毛病跟你一模一樣"。
"他把競賽獎金全買了藍墨水。"孫艷打開儲物柜,里面整齊碼著十二排墨水瓶,每瓶標簽都寫著日期——從分班考試那天她打翻鋼筆開始,到他離開前最后一次畫星空。最頂層放著個木盒,開蓋時飄出雪松香氣,里面是周煥的保送通知書復印件,"推薦理由"欄被他用熒光筆涂改成:"該生擅長將物理定律轉化為哄笨蛋開心的公式"。
下午的自由實驗課,秦臆博試著用周煥留下的激光筆還原錄像里的光路。當她把棱鏡轉到37度角時,墻面上的光斑突然組成了字母"ZH"。隔壁實驗室的窗戶同時閃過道白光,她抬頭看見孫艷站在窗邊,手里舉著面小鏡子,鏡片上用口紅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粽子。
"他申請去國外讀天體物理了。"孫艷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帶著電流雜音,"但走前在你課桌裝了個'光感提醒器'。"秦臆博翻開抽屜,果然看見個用電路板和棱鏡拼成的小裝置,光線照過時會投射出周煥的簡筆畫——他戴著眼鏡蹲在地上畫電路圖,旁邊蹲著只啃電線的小松鼠,尾巴卷著塊寫有"ρ=1+cosθ"的黑板。
放學時雪下得更大了,秦臆博在自行車棚發(fā)現(xiàn)輛眼熟的二八大杠,車把上掛著個防水袋,里面是本《高考物理難題精解》,每一頁空白處都貼著便簽:"這道題的陷阱像你生氣時鼓起來的腮幫子"、"用逆向思維解就像你繞開劉玉寧偷吃她的蛋糕"。書的扉頁夾著張機票存根,出發(fā)地是本市,目的地欄被涂改成了"秦臆博的坐標系"。
深夜整理錯題集時,秦臆博發(fā)現(xiàn)最后一頁多了張孫艷的便簽,用的是周煥最喜歡的深藍色墨水:"他臨走前說,真正的物理定律不是公式,是某個笨蛋解出答案時,睫毛在臺燈下投出的影子剛好和拋物線重合。"窗外的雪粒子還在敲打著玻璃,她摸了摸培養(yǎng)皿里的雪花標本,突然明白那些被藍墨水浸透的雪松葉,從來都不是實驗材料——而是某個少年在棱鏡里藏了整個四季的,不敢寫完整的光路方程。
實驗樓的燈在午夜十二點準時熄滅,秦臆博背著書包走過走廊,發(fā)現(xiàn)孫艷辦公室的燈還亮著。透過磨砂玻璃,能看見她正對著電腦屏幕輕笑,桌面上攤著封信,信封上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周煥在信的末尾畫了個正在追光的小人,旁邊寫著:"孫老師,幫我告訴她,冬至日的陽光穿過棱鏡時,會在她課桌投射出第23.5度的溫柔。"而那個角度,恰好是地球公轉軌道與赤道的夾角,像極了他每次講題時,低頭看她的目光傾斜度。